陈美嘉蹲在3602的储物间里,鼻尖沾了点灰。阳光从气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里跳舞。她刚把最后一个纸箱拖出来,箱盖一打开,一股混合着旧纸张和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她攒了五年的“宝贝箱”,从大学课本到宝宝的第一双小鞋子,什么都往里塞。
“天宇……天宇……”她嘴里念念有词,指尖划过箱底的旧相册,突然想起昨天吕子乔神神秘秘的样子,说要“测试”天宇,结果自己先红了脸。她当时没好意思问,心里却像被猫爪挠似的——这个天宇,总觉得在哪见过,尤其是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像枚模糊的邮票,贴在记忆的某个角落,就是想不起是哪封信上的。
她把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板上,开始分门别类:左边堆书本笔记,中间放小物件,右边是照片和卡片。《母婴护理大全》《儿童心理学》这类书占了大半,毕竟这几年心思都在小小布身上,可翻着翻着,一本封面磨掉角的《星空观测手册》滑了出来,书脊上用银色马克笔写着“嘉”字,笔画被磨得快要看不清。
“咦?这不是我大学时的书吗?”美嘉拍掉封面上的灰,翻开第一页,夹着的书签掉了出来——是片干制的银杏叶,叶脉清晰,边缘微微卷曲。她突然想起什么,指尖哆哆嗦嗦地捏着银杏叶,“这叶子……”
记忆像被按了快进键:大二那年秋天,她和室友去植物园写生,手里的颜料盒不小心摔在地上,靛蓝和钛白混在一起,染蓝了刚铺好的画纸。她急得快哭了,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蹲下来,递来包纸巾,另一只手拿着片银杏叶:“用这个擦,颜料没干,能吸掉点。”他说话时,阳光透过银杏树冠,在他睫毛上跳着碎光,手里的观测手册和她这本一模一样,只是封面上写着“宇”。
“当时他说他也喜欢看星星……”美嘉喃喃自语,赶紧翻手册里的批注。果然,在猎户座图谱旁,有行极轻的铅笔字:“冬季大三角最亮的那颗,美嘉说像宝宝的小夜灯。”字迹清秀,和她昨天瞥见天宇在保修单上签的名字,重合度惊人。
她的心跳突然变快,指尖在箱子里扒拉得更急了。在一叠宝宝的涂鸦下面,压着个铁皮饼干盒,打开一看,全是大学时攒的电影票根。她一张张飞快地翻,直到看到最底下那张——《星际穿越》的首映票,座位号是13排14号,旁边用圆珠笔写着“天宇买的票,说这个座位看黑洞最清楚”。
“对了!这部电影!”美嘉拍着大腿站起来,差点撞到堆成小山的书本,“当时我念叨了半个月想看,结果抢不到票,是他突然塞给我这张,说‘学生会发的福利’……”她把票根凑到光斑下,票根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和她昨天看到天宇钱包里露出的半截票根形状完全吻合。
饼干盒底层还有个更旧的物件——枚塑料星星挂件,被宝宝啃过几口,边角坑坑洼洼。美嘉捏着挂件笑出声:“这是社团联展时,他用3d打印机做的,说‘给未来的宝宝当玩具’,当时我还笑他想得远……”挂件背面刻着个极小的“宇”字,被口水泡得有些模糊,但能看出刻痕很深。
她突然想起昨天天宇来借吸尘器时,盯着宝宝的学步车看了半天,说“这型号不错,轮子耐磨”——那学步车是她当年在母婴群里求了好久才买到的二手货,说明书早就丢了,只有当年帮她组装的人,才知道轮子的型号。
“原来……”美嘉抱着饼干盒坐到光斑里,把银杏叶、电影票和星星挂件摆成一排,阳光落在上面,像撒了层金粉。她突然想起吕子乔昨天的傻样,忍不住笑出声——搞了半天,最迟钝的是他们自己,那些被日子盖了层灰的记忆,其实早就把答案写在了每片落叶、每张票根、每个被时光磨旧的物件上。
储物间的门被推开,吕子乔探进头来:“美嘉,找着你那瓶草莓酱了吗?宝宝吵着要……”话没说完,就看到美嘉手里的电影票,突然一拍额头,“哦!这张票!我记得!当时你说‘那个送票的学长超帅’,还说他……”
“闭嘴!”美嘉把票根往身后藏,脸颊发烫,却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门口——天宇刚帮隔壁3601修完水管,正站在走廊里擦手,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柔光,眼角的纹路在笑时变得格外清晰。
美嘉赶紧把东西塞进饼干盒,抱着盒子跑出去,差点撞到天宇怀里。“对、对不起!”她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突然发现他左手手腕上的红绳,和自己饼干盒里那根送宝宝去庙里求的平安绳,款式一模一样。
“找什么呢?”天宇弯腰帮她捡掉落的星星挂件,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温温的,“这个……是当年在社团做的那个?”
美嘉的心跳像揣了只兔子,抢过挂件塞进兜里,红着脸跑回客厅,留下天宇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指尖还残留着塑料被宝宝啃过的粗糙触感——原来那些被时光藏起来的碎片,从来都没消失过,只是在等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被轻轻拾起,重新拼回完整的模样。
吕子乔看着美嘉通红的脸颊,又看看天宇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恍然大悟,冲过去勾住天宇的脖子:“好啊你!藏得够深的!快从实招来,当年是谁总借美嘉的笔记抄,还说‘借笔记不如借美嘉本人来讲’?”
天宇笑着推开他:“别听他胡说。”眼角的纹路弯起来,和电影票根上的字迹一样,温柔得像那年秋天的银杏叶。美嘉躲在客厅门后,听着他们的笑声,悄悄打开饼干盒,把那片银杏叶夹回《星空观测手册》里,在猎户座图谱旁补了行字:“原来你一直都在呀。”
阳光慢慢移过地板,把储物间里的旧物晒得暖暖的,像是在说:有些相遇,从来都不是初见,只是忘了上一次告别时,说的那句“再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