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的灯泡终于被天宇修好了,暖黄的光洒满整个房间,照亮了堆到天花板的纸箱和角落里蒙尘的旧家具。曾小贤蹲在最底层的纸箱前,指尖划过积灰的胶带——这是他毕业时打包的箱子,上面还贴着“302宿舍曾小贤”的标签,字迹已经被岁月洇得发淡。
“咔哒”一声,胶带被撕开,一股混合着旧书油墨和樟脑丸的味道涌了出来。最上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领口磨出了毛边,左胸口袋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贤”字——这是毕业那年,舍友天宇用十字绣绣的,针脚歪七扭八,却被曾小贤当宝贝似的穿了整个夏天。
他把衬衫放在一边,翻出本厚厚的相册,封面上印着“计算机系08级毕业留念”。手指抚过凹凸不平的字迹,突然想起这本相册是天宇送的,扉页上写着“给小贤,愿你永远记得302的泡面香”。
翻开第一页,就是302宿舍的合照。四个男生挤在宿舍的铁架床前,老大陆明搂着孙鹏的脖子做鬼脸,曾小贤趴在天宇的肩膀上,笑得露出两颗大门牙,而天宇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相机,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照片上的天宇戴着黑框眼镜,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右手搭在曾小贤的背上,手腕上露出半截银色的手链——那是他用编程比赛的奖金买的,说“戴着能带来好运”。
曾小贤的指尖停在手链上,突然想起昨天天宇帮美嘉修台灯时,手腕上也有个淡淡的印记,像是长期戴手链留下的勒痕。
“巧合……一定是巧合……”他喃喃自语,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往下翻。
相册里夹着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是《变形金刚3》的首映场。票根上的日期已经模糊,但曾小贤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他的生日,天宇省了半个月的饭钱,买了四张首映票,说“生日就得看最酷的电影”。电影看到一半,曾小贤的可乐洒了一身,是天宇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自己穿着短袖在空调房里冻得发抖,却还嘴硬说“我火力旺”。
他突然想起前天聚餐时,天宇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了穿得单薄的唐悠悠,理由也是“我火力旺”。
翻到中间,是张辩论赛的照片。曾小贤作为播音系代表,正站在台上慷慨陈词,而天宇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小贤最棒”,字丑得像蚯蚓爬。那场比赛曾小贤拿了冠军,下台时天宇冲上来抱住他,把牌子塞进他手里,说“我就知道你能行”。
牌子被曾小贤夹在毕业纪念册里。他颤抖着从书架上取下纪念册,翻开到那一页,硬纸板做的牌子已经有些变形,但“小贤最棒”四个字依旧清晰。旁边是天宇的签名,龙飞凤舞的“天宇”二字,和微信上那个黑猫头像的签名,有着惊人的相似。
“不会的……”曾小贤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他翻到纪念册的留言页,找到天宇写的那段话:“小贤,你的声音里有光,别让它被生活磨暗。以后做了电台主播,别忘了给我留个专属点歌时段,我要点《同桌的你》,虽然你总笑我唱跑调。”
《同桌的你》……曾小贤猛地想起,昨天天宇哼的那首歌,正是跑调的《同桌的你》。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他想起大二那年冬天,宿舍的暖气坏了,天宇把自己的棉被让给他,说“我脂肪厚不怕冷”,结果自己冻得感冒发烧;想起曾小贤第一次录广播剧,紧张得忘词,是天宇躲在录音室外,举着提示牌给他打气;想起毕业散伙饭上,天宇抱着他哭,说“以后没人帮你占座了,你可别再睡过头”……
这些记忆太鲜活了,鲜活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曾小贤把脸埋进相册,泪水打湿了泛黄的相纸,晕开了照片上天宇的笑脸。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天宇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想问的话太多,像堵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吐不出。
“你大学时,有没有给朋友绣过衬衫?”
“你看过《变形金刚3》的首映吗?”
“你喜欢举牌子给别人加油吗?”
“你……还记得302宿舍的泡面香吗?”
最终,他只发了张辩论赛照片的局部,只露出那块写着“小贤最棒”的牌子,配文:“翻到个老物件,当年居然有人举这玩意儿给我加油,傻不傻?”
消息发出去后,曾小贤盯着屏幕,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每一秒等待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天宇的回复:“挺可爱的。不过比起这个,我更记得有人在辩论赛上把‘逻辑’说成‘罗技’,台下笑成一片,他还一脸严肃地说‘就是那个做鼠标的罗技’。”
曾小贤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只有他们宿舍的人知道这件事!当年他太紧张,把“逻辑思维”说成了“罗技思维”,还是天宇在台下喊了句“对!就是做鼠标的罗技,我们都懂!”才帮他解了围。
他握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原来不是巧合,不是相似,而是真的。眼前的天宇,就是那个陪他度过整个大学、在他记忆里占据了半壁江山的舍友。
可他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换了名字?为什么消失了这么多年?
曾小贤靠在堆积如山的旧物里,看着照片上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少年,突然觉得胸口又酸又胀。尘封的往事被重新翻开,带着时光的温度和淡淡的遗憾,在暖黄的灯光下,轻轻诉说着那些从未被遗忘的时光。他知道,是时候解开这个谜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