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工作室的窗台,关谷的手机就像被按了开关似的疯狂震动起来。他正蹲在地上整理画稿,膝盖不小心撞在桌腿上,疼得“嘶”了一声,却顾不上揉,抓起手机时指尖还沾着铅笔灰。
屏幕上跳动着“东京漫画社”的名字,是他投了三次稿的编辑小林。关谷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日语的寒暄刚出口,就被对方连珠炮似的赞叹打断——
“关谷先生!您的分镜稿太棒了!尤其是居酒屋的细节,暖帘底部的铅线、吧台上斜放的酱油瓶,还有女主角鞠躬时恰到好处的三十度角……我们编辑部传阅的时候,都以为您住在横滨老街呢!”
关谷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从掌心滑出去。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到堆满资料的书架,几本厚重的建筑史图鉴哗啦啦砸下来,其中一本正好翻开在天宇标注过的町家剖面图页。
“您是说……通过了?”他的声音发颤,像踩在结了薄冰的湖面上,既不敢相信又怕惊动了什么。
“不只是通过!”小林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主编说这是今年最有‘烟火气’的作品,尤其是对现代日本年轻人生活习惯的捕捉——和果子师傅背后的十字结围裙,便利店鞠躬时露出的卡通徽章,还有居酒屋争吵时那声克制的杯沿磕撞……这些细节太真实了,就像把镜头架在了我们家楼下!”
关谷的视线落在桌角那张天宇画的樱花纽扣示意图上,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上面,仿佛能看到纽扣反射的细碎光斑。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天宇指着分镜里男主角的围裙说:“十字结上的樱花纽扣,就像藏在严肃里的温柔,日本读者会懂的。”
“其实……这些细节多亏了我的朋友。”关谷捡起地上的图鉴,指尖抚过天宇写在页边的批注,“他对日本文化的理解,甚至比我这个从小在横滨长大的人还要细腻。”
挂了电话,关谷几乎是冲进了3601。天宇正帮美嘉修理婴儿车的刹车,手指缠着胶布,额头上渗着细汗。看到关谷通红的眼眶,他手里的螺丝刀“当啷”掉在地上。
“怎么了?是不是画稿出问题了?”
“过了!我们的画稿被采用了!”关谷一把抱住天宇,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小林编辑说,那些细节——围裙的十字结、鞠躬的角度、暖帘的铅线……全被夸了!他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懂日本生活的外国创作者!”
天宇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眼角的纹路里盛着阳光:“我就说你的故事能打动人,那些细节只是帮你把故事里的温度传得更远而已。”
“不是‘帮’,是‘唤醒’。”关谷拉着天宇往工作室跑,拖鞋在楼道里磕出欢快的声响,“你不知道,以前我总觉得要把‘日本元素’堆得满满的才叫还原,是你让我明白,真正的细节藏在生活的褶皱里——是和果子师傅围裙上偷偷别着的旧纽扣,是吵架时忍住不摔却故意磕响的酒杯,是鞠躬时抬头笑着说‘没关系’的眼神。”
工作室的长桌上,摊开的分镜稿被阳光镀上了金边。关谷翻到女主角道歉的那一页,浅浅的三十度鞠躬里,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上的弧度刚刚好,振袖的褶皱像被风吹过的涟漪。
“你看这里,”关谷的指尖轻轻点过画面,“以前我总想着‘要画得像日本人’,却忘了日本人也是活生生的人,会在礼仪里藏着小心思,会在传统里藏着叛逆。是你教会我,不要去‘模仿’,要去‘感受’。”
天宇拿起那张被小林特别夸奖的居酒屋冲突页,男主角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酒杯磕在吧台上的痕迹刚好没越过杯垫,酒液溅起的弧度像道无声的叹息。“其实你本来就懂。”他笑着说,“你爷爷说的‘鞠躬是给对方看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关谷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在居酒屋打烊后,总会把斜放的酱油瓶一个个摆正,却在他偷偷学样时笑着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客人舒服,比什么都重要。”那些被时光掩埋的道理,此刻顺着天宇的话,像春芽似的从记忆里冒了出来。
傍晚时,爱情公寓的人都聚到了工作室。吕子乔举着关谷打印出来的录用通知,夸张地念着:“……细节真实到令人惊叹,仿佛作者亲身经历过横滨老街的生活……”念到一半突然停住,挠着下巴问,“我说天宇,你是不是偷偷在日本住过几年啊?不然怎么连便利店鞠躬的角度都知道?”
“是关谷的故事本身就有生命力。”天宇笑着递给大家刚泡好的茶,“我只是帮他把藏在故事里的光,多擦亮了一点点。”
胡一菲拍着关谷的肩膀,难得正经地说:“能遇到个懂自己的搭档,比作品被录用更值得高兴。关谷,你这是捡到宝了。”
关谷看着天宇正在给分镜稿做最后的细节标注——在居酒屋的日历旁添了个小小的樱花图案,刚好和男主角围裙上的纽扣呼应——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举起手里的马克笔,在画稿的角落里郑重地写下:“献给我的灵感伯乐——天宇”。
夕阳从窗外漫进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散落的画稿上。关谷知道,这部漫画能打动人心,从来不是因为那些精准的细节,而是因为有人懂他藏在细节里的思念——对爷爷的居酒屋的思念,对老街烟火气的思念,对那些说不出口却刻在骨子里的温柔的思念。
而天宇,就是那个能看懂这些思念的人。
夜色渐浓时,关谷对着电脑给小林编辑回信,末尾特意加了一句:“这部作品的诞生,要感谢一位懂生活的朋友,是他让我明白,最好的还原,是让每个细节都带着温度。”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画稿上那个小小的“献给天宇”的落款上,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