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天那癫狂的笑声，像是生锈的锯子在切割着摇摇欲坠的金属通道，尖锐而刺耳。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不，不……这只是开始，一场盛大的新生！”他被季骁拖拽着，身体瘫软，眼神却亮得吓人，“我的『潘多拉』，我最完美的孩子，它醒了！”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压力从通道深处席卷而来。
不是冲击波，也不是气流，那是一种让人的皮肤感到刺痛，让骨头缝里都渗出寒意的诡异力场。通道两侧的应急灯疯狂闪烁，发疯般地明灭，最终在一阵电流的“滋滋”声中，彻底熄灭。
周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零！报告情况！”季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下意识地将顾言往自己身后又揽了揽，整个身体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屏障。
顾言靠在他身上，后心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又渗出温热的液体，但他没有出声，只是将更多的重量交给了季骁，节约着每一分体力。
“情况很糟。”零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基地的结构崩塌速度加快了百分之三十。而且……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高能量反应区，它正在扭曲空间，我们过不去了。”
“扭曲空间？”季骁皱眉，“说人话。”
“简单来说，我们面前的路，变成了一堵看不见的墙。”顾言替零解释道，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喘息，“一堵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墙。”
“嘿嘿……嘿嘿嘿……”林啸天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墙？不，那是摇篮的边界！我的孩子，它不喜欢被打扰……它需要进食，需要成长！”
“进食？”季骁抓住了这个词，他拎着林啸天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它吃什么？”
“能源……一切形式的能源！”林啸天狂热地喊道，“基地的备用电源，你们身上的作战服，甚至……你们身体里的生物电！它都会吃掉！它会成为新的神！”
“疯子。”季骁骂了一句，将他重新扔在地上。
“顾言，我们怎么办？”他低声问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别急。”顾言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但季骁能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正因为疼痛而轻微地颤抖，“零，分析那个能量体的构成和行动模式。既然是能量体，就一定有它的规律。”
“正在分析……样本太少，模型建立需要时间。”零回答。
“那就给我争取时间。”顾言的声音冷了下来，“把基地的结构图和能源分布图重新投射到我的目镜上，标出所有高浓度能源点。”
“明白。”
季骁能感觉到，即使在这种身体濒临极限的情况下，顾言的大脑依旧在高速运转。这个男人，就像一台永远不会出错的精密仪器，哪怕外壳已经破损，内部的核心却仍在疯狂燃烧。
他扶着顾言，另一只手拖着半死不活的林啸天，警惕地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黑暗中，一种低沉的嗡鸣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不像是任何机械发出的，更像是什么巨大的生物在呼吸。随着声音的靠近，他们身上的作战服开始发出微弱的电流声，头盔目镜上的战术数据显示也开始不稳定地跳动。
“它来了。”顾言轻声说。
“它看不见我们，对吧？”季骁问。
“能量体没有视觉器官。”顾言回答，“但它能『感知』到能源的波动。我们就像是黑暗里的三支蜡烛，对它来说，清晰可见。”
“那我们现在……”
季骁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幽蓝色的光带，无声无息地从他们左侧的墙壁中“渗”了出来。
那光带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流动的液体，又像是一缕有生命的烟雾。它所过之处，坚硬的合金墙壁上留下了一道被熔化后又迅速冷却的丑陋疤痕。
它没有“眼睛”，但季骁却感到自己被“注视”了。
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战栗，从他的脊椎尾部窜了上来。
“别动。”顾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带来一阵奇异的痒意，“它的目标不是我们。”
果然，那道幽蓝色的光带在空中停顿了片刻，随即转向，扑向了通道顶部的一条备用能源管道。
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管道外壳被轻易撕开，里面的能量被那光带贪婪地吞噬。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它在……捕食。”季骁低声说。
“而且它的成长速度很快。”顾言补充道，“零，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零的语速很快，“初步判断，该能量体拥有基础的趋利本能。它会优先攻击浓度最高的能源目标。但是……它的行动模式中，存在一个无法解释的变量。”
“什么变量？”
“它在吞噬完能源后，总会……朝着你们的方向，进行一次无目的的能量探测。”零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就好像……它在确认什么东西。”
顾言沉默了。
他靠在季骁的背上，感受着身下这具身体里蕴含的，远超常人的蓬勃生命力。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零，调出季骁的身体数据报告。”
“正在调取……对比中……天啊。”零发出了一声极低的惊呼。
“怎么了？”季骁立刻问道。
“季骁，”顾言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你身上的『共生体』能量波动频率，和那个『潘多拉』的核心频率，有百分之九十三的相似度。”
季骁的身体僵住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顾言一字一句地说，“对它来说，基地里那些死物能源，都只是开胃菜。你，才是它真正渴望的……主餐。”
“它把你当成了同类，一个可以被吞噬、被融合的完美补品。”
就在顾言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团吞噬完管道能源的幽蓝色光带，猛地调转了方向。
这一次，它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明确无误的杀意，朝着季骁和顾言的位置，疾冲而来！
“快跑！”
季骁怒吼一声，他不再搀扶顾言，而是直接将他拦腰一抱，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势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然后转身就跑。
顾言的身体很轻，常年的脑力劳动和不规律的作息让他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结实。此刻被季骁抱着，他整个人都蜷缩在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少年怀中。
他能清晰地闻到季骁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与灰尘的，充满阳光味道的气息。他甚至能感觉到季骁奔跑时，那结实有力的胸膛肌肉的每一次起伏。
一种陌生的，被保护的失控感，攫住了顾言。
“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他挣扎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
“闭嘴！”季骁的回答简单粗暴，“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把你扔给后面那个怪物当零食？”
顾言不说话了。
他默默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贴合季骁的怀抱，同时将头盔目镜里的路线图放大。
“左边！下一个路口左转！”他开始充当导航。
“收到！”
季骁的爆发力是惊人的，即使抱着一个人，他的速度也远超常人。他们在狭窄曲折的通道中疯狂穿行，身后，那团幽蓝色的能量体紧追不舍，不断地发出能量冲击，将他们跑过的路一一摧毁。
轰隆！
一块巨大的天花板砸落下来，封住了他们前方的去路。
“没路了！”季骁急刹车，看着眼前的废墟，眼神一沉。
“别停下！”顾言在他怀里喊道，“零，计算承重墙的位置，给我找一条能砸穿的路！”
“计算完毕，你右前方三米，那堵墙后面是通风管道，结构最薄弱！”
季骁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顾言轻轻放下，让他靠着墙。
“等我。”
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深吸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后退几步，随即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地撞向了零标出的那面墙壁！
“砰！”
一声巨响，合金墙壁被他硬生生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无数裂纹蔓延开来。
“再来！”
季骁的眼眶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他不管不顾，用肩膀，用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那面墙。
顾言靠在墙边，看着季骁那近乎自残的疯狂举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
他看着季骁的作战服在撞击中破损，看着鲜血从裂口中渗出。
这个平时像小太阳一样，有点傻气，有点冲动的篮球少年，此刻却像一头为了保护领地而搏命的野兽。
“够了，季骁！”顾言的声音沙哑，“你的身体……”
“砰！”
回答他的，是最后一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撞击。
墙壁轰然倒塌，露出了后面狭窄的通风管道。
季骁晃了晃，差点摔倒。他回头，对着顾言咧嘴一笑，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让他此刻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路……通了。”
顾言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发呆了，快走！”季骁重新抱起顾言，钻进了通风管道。
管道内空间狭小，季骁只能半蹲着，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抱着顾言前行。顾言的伤口因为颠簸，疼得他几乎要昏过去，但他死死咬着牙，不断地为季骁指引着方向。
“零，报告『潘多拉』的位置。”
“它……它停在了我们刚才的位置。”零的声音有些奇怪，“它没有追进通风管道。”
“为什么？”季骁问。
“它在……吞噬那些碎石。”零回答，“不，不对，它在吸收碎石里的某种物质……是你的血！季骁，它在吸收你的血液！”
“它在通过你的血液，解析你的能量构成！它在学习！在进化！”
顾言的心沉了下去。
“我们必须想个办法，彻底解决它。”顾言的声音冷得像冰，“零，有没有办法将它引到某个地方，一次性摧毁？”
短暂的沉默后，零给出了一个绝望的答案。
“有。能源核心区。基地的自毁程序，最终会引爆整个能源核心，其威力足以湮灭这个基地里的一切。只要能将它引到核心爆炸的中心……”
“那就这么办。”季骁立刻说道。
“不行。”顾言却断然拒绝，“核心区是自毁程序的终点，一旦进入，就再也出不来了。这根本不是计划，是自杀。”
“那你说怎么办？”季骁反问，“等它学完了怎么对付我，然后把我们俩都当点心吃掉吗？”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顾言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失血和剧痛让他的大脑运转开始出现迟滞。
“没有时间了，顾言！”季骁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说了不行！”顾言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控制欲，“我绝不允许你……”
“你凭什么不允许？”季骁打断了他，他停下脚步，在狭窄的管道里，低头看着怀里的男人。
他们的脸，离得极近。
季骁能清晰地看到顾言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嘴唇，看到他金丝眼镜后那双因为愤怒和担忧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顾言，你听着。”季骁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力量，“从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的那天起，很多事情都是你说了算。你给我合约，你帮我复仇，你替我铺路。我听你的，因为我知道你比我聪明，比我强大。”
“但是现在，你快要死了。”
季骁的话，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插进顾言的心里。
“你连站都站不稳，连呼吸都在疼，你凭什么还想掌控一切？凭你那个快要转不动的大脑吗？”
顾言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季骁的眼睛，那双总是像盛满了阳光的眼睛，此刻却像燃烧的黑曜石，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甚至替我挡刀。现在，轮到我了。”
季骁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擦掉顾言脸颊上沾染的灰尘。
“你不是总说，我是你的私有物吗？那现在，你的命，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说完，他不再给顾言任何反驳的机会。
他从顾言腰间的战术包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那是一个信号增幅器，原本是用来在基地深处保持和零的联系的。
“零。”季骁对着通讯器说。
“……我在。”零的声音有些犹豫。
“从现在开始，听我的。”季骁的语气不容置喙，“把这个信号增幅器的功率开到最大，锁定我的生物信号。我要让那个怪物，在整个基地里都能闻到我的『味道』。”
“季骁，你疯了！这样你会变成一个活靶子！”零惊呼道。
“我就是要当这个靶子。”季骁看着怀里脸色煞白的顾言，眼神却温柔得不可思议，“顾言，你不是一直想看我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吗？看好了。”
在顾言开口反对之前，季骁猛地低头，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顾言即将出口的话。
那是一个算不上温柔的吻，带着血腥味和灰尘的味道，充满了少年人横冲直撞的霸道。
顾言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季骁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迅速离开。
他看着顾言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这是定金。等我回来，再跟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说完，他不再看顾言。
“零！把去能源核心区的路线，发给我！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