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在这剑拔弩张、杀机四溢的战场上,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
然而,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无形的魔力,让那即将触及上官浅浅眉心的幽蓝冰焰,猛地一滞!那名操控冰焰的天一教长老脸色微变,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拂过,他凝聚的冰焰竟不由自主地偏移了数寸,擦着上官浅浅的鬓角掠过,带起几缕冻僵的发丝,却未能伤她分毫。
所有人都是一怔,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白辰依旧穿着他那身毫不起眼的灰衣,双手懒散地插在袖中,微微歪着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悦,眼神惺忪地看着场中这混乱的一幕。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没有散发任何强大的气息,没有引动天地法则,甚至看起来比一个凡人还要无害。
可就是他的出现,让那原本如同乌云压顶、令人绝望的化神巅峰威压,仿佛被无形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云阳、陆远等人只觉得周身一轻,那几乎要凝固血液的压迫感骤然消散了大半!
“师尊!”云阳惊喜地喊出声。
陆远和秦双儿眼中也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敖青冷哼一声,抱臂而立,但眼神中的凝重也消散了不少。
吴邪半跪在坑中,咳着血,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辰。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而天一教众人,尤其是那位太上长老,瞳孔皆是微微一缩。以他们的修为,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白辰是何时,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这简直匪夷所思!
程度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不定。他死死盯着白辰,这个被他一度轻视、认为只是倚仗弟子和诡异手段的“落魄”门主,此刻竟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太上长老目光如电,上下扫视白辰,试图看穿他的虚实,却发现对方如同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又如同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根本看不透。他心中警惕大生,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化神巅峰的威严,沉声道:“阁下是何人?此乃我天一教清理门户、追回圣物之事,奉劝阁下莫要自误,引火烧身!”
白辰仿佛没听见他的警告,甚至懒得看他一眼。他的目光扫过重伤咳血的吴邪,扫过被禁锢、泪流满面的吴雪儿,最后落在了地上依旧因“锁灵散魂香”而痛苦蜷缩、面色惨白的上官浅浅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麻烦。”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抱怨天气不好。
然后,他抬脚,看似缓慢,却一步便跨过了数十丈的距离,来到了上官浅浅身边。那名手持冰焰的长老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周身灵力一滞,竟无法调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辰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搭在了上官浅浅的腕脉之上。
“你……”上官浅浅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白辰,眼中神色复杂到了极点,有羞愧,有悔恨,也有一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白辰指尖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息渡入上官浅浅体内,那肆虐的“锁灵散魂香”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冰消瓦解。上官浅浅只觉得那撕裂神魂的剧痛骤然消失,涣散的灵力也开始缓缓归拢,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摆脱了那非人的折磨。
她怔怔地看着白辰那平静无波的侧脸,三千年的执念、委屈、不甘,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茫然。
白辰收回手,站起身,依旧没看那天一教太上长老,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挣扎着从坑中站起的吴邪。
吴邪拄着膝盖,大口喘息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看着白辰,眼神复杂无比,有愤怒,有不解,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他不需要白辰救!尤其是当着浅浅的面!
“白辰!不用你假惺惺!”吴邪嘶吼道,声音因为伤势而显得沙哑破碎,“这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是你和程度联手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羞辱我!折辱我!”
白辰看着他,灰色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反问道:“我若想羞辱你,需要这么麻烦?”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吴邪所有的自欺欺人。是啊,以白辰刚才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若真想羞辱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三千年前,他就有无数次机会。
而就在这时,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的上官浅浅,听着吴邪那依旧充满偏执的指责,看着他那狼狈重伤却依旧不肯醒悟的模样,再想到这千年来的相互折磨,以及今日这因他偏执而引来的绝境,心中积压了千年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吴邪哭喊出声,声音凄厉而绝望,带着血泪般的控诉与最后一丝希冀:
“吴邪!你醒醒吧!白辰前辈若对我有半分心思,三千年前就不会弃我如敝履!是我!是我当年心高气傲,受不了他的无视,才赌气嫁给了你!”
“我承认!我最初嫁给你,确实有利用你、气他的心思!我甚至将‘混沌元灵’带出来,也是为了寻找一个安全的庇护之所!”
“可是……可是这三千年来,你对我的好,雪儿的出生……我上官浅浅并非铁石心肠!我早就……早就放下了他!我后来对你是真心的!早就不再是利用了!”
“是你!是你心中那根刺永远拔不掉!是你一次次用往事伤害我,猜忌我!才会让程度这等奸细有机可乘!才会把我们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吴邪!你看清楚!现在要杀我,要毁了我们一切的人,不是你臆想中的白辰!是程度!是天一教!是你自己的偏执啊!!”
这一番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哭喊,用尽了上官浅浅所有的力气,喊完之后,她虚脱般地瘫倒在地,失声痛哭,仿佛要将这千年的委屈与痛苦尽数倾泻出来。
吴邪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痛哭流涕的上官浅浅,耳边回荡着她那字字泣血的控诉。
“早就不再是利用了……”
“后来对你是真心的……”
“是你自己的偏执……”
这些话语,如同惊雷,一遍遍在他脑海中炸响,将他那构建了三千年的、基于嫉妒和猜忌的虚幻世界,彻底炸得粉碎!
他回想起千年来的点点滴滴,浅浅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温柔,为他诞下雪儿时的喜悦,在他修炼遇挫时的鼓励……那些被他刻意忽略、被“白辰”这个阴影所掩盖的真实情感,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原来……原来她早已放下了。
原来……错的,一直是他。
是他那可笑的自尊和嫉妒,蒙蔽了他的双眼,将真正爱他的人,一步步推向了深渊!
“噗——!”
急火攻心,加上重伤,吴邪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眼中的疯狂与偏执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悔恨、痛苦和……绝望。
他看着被天一教虎视眈眈的妻女,看着自己重伤之躯,看着那深不可测的白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输了,输掉了浅浅的真心,输掉了自己的宗门,更输掉了……所有。
而此刻,那天一教的太上长老,脸色已然彻底阴沉下来。他不管吴邪夫妇之间的爱恨情仇,他只要圣物!
“哼,聒噪完了?”太上长老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悲恸的氛围,他目光锁定吴邪,“既然知晓错了,便用行动弥补!立刻交出‘混沌元灵’,否则,本座便让你们夫妻二人,在此地做一对同命鸳鸯!”
杀机,再次弥漫。而这一次,吴邪眼中已是一片死灰,似乎连反抗的意志都已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