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无人能安然入睡。
叶家三口轮流守在洞口,竖着耳朵,警惕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洞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财富带来的、令人心悸的甜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
叶蓁蓁几乎没有合眼。她每隔一个时辰,便会用从空间里取出的干净棉布蘸上清水,轻轻擦拭萧衍滚烫的额头。他的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已经开始发起了高烧。男人在昏迷中,眉头紧锁,嘴里不时溢出几声压抑的、痛苦的呓语,那只紧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感受着他掌心灼人的温度,叶蓁蓁的心也跟着一起被煎熬着。她只能不断地给他喂一些兑了盐的温水,希望能帮他撑过去。
天色,就在这样的焦灼等待中,一点点地从墨黑转向了深蓝,再从深蓝,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林中的鸟儿开始鸣叫,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我先去探路。”叶明远压低了声音,站起身来。他一夜未睡,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警醒。
“爹,你小心点。”叶蓁蓁叮嘱道。
“放心。”叶明远拿起一根削尖的木矛,正准备动身。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声音,忽然从洞外的林间传来。
那不是鸟鸣,也不是野兽踩踏落叶的声音,而是……人的脚步声。杂乱,且不止一人!
叶明远的身形瞬间僵住,他与叶蓁蓁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骇。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刘氏更是吓得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叶蓁蓁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飞快地将萧衍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然后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透过岩石的缝隙,紧张地向外望去。
只见晨曦的微光中,七八条人影,正鬼鬼祟祟地从林子深处钻了出来。他们个个手持刀棍,形容狼狈,为首的一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正是昨天从那场大火中逃脱的漏网之鱼!
“大哥!就是这儿!错不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土匪指着洞口,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兴奋与怨毒,“那娘们和那小白脸,还有那两个老东西,肯定都躲在里面!”
刀疤脸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与仇恨的光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狞笑道:“好!好得很!老子还以为他们跑了,没想到还敢待在这儿!兄弟们,昨天死的弟兄们的仇,今天咱们加倍讨回来!”
“大哥,那小子邪门得很,咱们……”旁边有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怕什么!”刀疤脸狠狠地啐了一口,“他昨天就算再厉害,也被烧得去了半条命!现在肯定是重伤在身,成了个废人!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三个不成?给我听好了,一会儿把洞口堵死,先用烟熏!逼他们出来!男的,老的,全都杀了!那个小娘们,给兄弟们好好乐呵乐呵!”
淫邪的笑声,和恶毒的言语,清晰地传进了洞内。
刘氏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叶明远也是气得双目赤红,浑身发抖,他将妻女护在身后,手中的木矛握得咯咯作响。
绝望,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整个洞穴。
洞口只有一个,他们被堵在了里面,成了瓮中之鳖。对方人多势众,而他们只有一个壮劳力,一个女人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至于萧衍……他现在连动都动不了,自身都难保。
叶蓁蓁的脑子飞速运转,思索着一切可能的对策。
用火攻?不行,对方就在洞口,根本无法实施。
用空间里的武器?那些工具对付一两个人还行,可面对七八个穷凶极恶的土匪,无异于杯水车薪。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带着父母逃出灾荒,好不容易才看到了一点生活的希望,她怎么能甘心就这么窝囊地死去!
就在叶蓁蓁心中涌起一股玉石俱焚的狠戾之时,身后,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他们……在说什么?”
叶蓁蓁猛地回头,只见石床上的萧衍,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眸,因高烧而染上了一层猩红,眼神却不再是平日里的温润,也没有了昏迷时的脆弱,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幽冷。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仿佛一柄出鞘的、沾满了血腥的凶刃。
“萧衍?你醒了!”叶蓁蓁又惊又喜,急忙上前,“你别动,外面……”
“我问你,他们在说什么?”萧衍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叶蓁蓁被他此刻的气场所慑,竟下意识地将刀疤脸的话,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那个小娘们,给兄弟们好好乐呵乐呵”这句话时,萧衍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沸腾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杀意。
“扶我起来。”他命令道。
“你的伤……”
“扶我起来!”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之快,让叶蓁蓁根本来不及阻止。巨大的动作牵扯到了腰腹间的伤口,新包扎好的纱布,立刻被暗红的血液渗透。
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只是伸出手,指向墙边靠着的一把从土匪身上缴获的、最长的环首刀。
“刀。”
他只说了一个字。
叶明远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竟真的走过去,将那把沉重的钢刀递到了他的手上。
刀柄入手的那一刻,萧衍整个人的气息,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块被尘埃掩盖的璞玉,那么此刻,他就是一尊从地狱血海中爬出的修罗。那股冰冷、血腥、蔑视一切生命的气息,甚至让站在他身后的叶家三口,都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战栗。
他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提着刀,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走向洞口。
他的步伐很慢,甚至有些不稳,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沉重而压抑。
洞外的土匪,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哟,想出来了?晚了!”刀疤脸狞笑着,举起手中的火把,“兄弟们,准备好!给他们来点厉害的尝尝!”
就在他准备将火把扔进洞口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从洞口闪了出来。
那道身影,正是萧衍。
他站在晨光与洞穴的阴影交界处,半边脸被光照亮,俊美得如同神只;另半边脸藏在黑暗里,阴冷得宛如恶魔。
他猩红的眼眸,冷冷地扫过眼前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不像是看人,而像是在看一群已经死了的牲畜。
“是他!”
“他……他居然还能站起来!”
土匪们一阵骚动,但看到他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和身上渗血的伤口,胆子又大了起来。
“装神弄鬼!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一起上,砍死他!”刀疤脸厉声喝道,第一个举刀冲了上去。
“杀!”
剩下的土匪也一拥而上。
面对着围攻,萧衍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因为重伤而显得有些滞涩。
但是,精准。
快得不可思议的精准!
刀疤脸的刀,带着风声,当头劈下。萧衍只是微微侧身,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避开了刀锋。同时,他手中的环首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闪电般地撩起。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刀疤脸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喉咙处,一道细细的血线,正在迅速扩大。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大量的血沫从他的口鼻中涌出。
然后,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一刀。
只用了一刀。
为首的匪首,就这么死了。
剩下的土匪,全都吓傻了,他们脸上的狞笑,还僵在嘴角,眼神中却已经被无边的恐惧所填满。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萧衍没有片刻的停顿,他仿佛一架被启动了的、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提着还在滴血的刀,主动迎向了那群已经肝胆俱裂的土匪。
他的每一次出刀,都简单到了极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
劈、砍、撩、刺。
但就是这最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一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韵律。他总能用最小的力气,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刻,出现在敌人最致命的要害之处。
鲜血,在晨光中不断地飞溅。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迅速地归于沉寂。
洞内的叶蓁蓁和父母,已经完全看呆了。他们透过洞口,看着那场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的、一边倒的“屠杀”。
那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武艺”的全部认知。
那是一种……艺术。一种死亡的艺术。
优雅、冷酷,而又残忍到了极点。
不过是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地上,便又多了七具扭曲的尸体。
最后一名土匪,已经彻底崩溃了。他扔掉手中的刀,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萧衍猩红的眼眸,冷漠地看着那个逃跑的背影。他并没有去追,只是手腕一震,那把沾满了鲜血的环首刀,脱手而出。
钢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精准地从那名土匪的后心,一穿而过!
“噗通。”
最后一名敌人,倒下了。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林间的鸟鸣,和萧衍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手中的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草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那股支撑着他的、沸腾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剧烈的痛苦,和身体被透支的虚弱,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向前倒去。
“萧衍!”
叶蓁蓁尖叫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在他倒地之前,死死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