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是漆黑的水流，不知深浅。
追兵的脚步声和魔法波动已经近在咫尺！
没有时间犹豫！
“跳！”
陈秋旭抱紧艾蕾，第一个纵身跃下！
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奋力蹬水，浮出水面。
紧接着是鸢尾、许岁，最后是几乎脱力的林其。
几人落在齐胸深的水中，冰冷和恶臭几乎让人窒息。
“这边！跟我来！”
鸢尾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辨明方向，带着众人沿着水流方向艰难前行。
她对王都的地下世界，似乎有着天生的熟悉。
头顶上，观星塔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魔法探测的波动，显然追兵没有放弃，正在试图定位他们。
他们在黑暗、污浊的下水道中不知跋涉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追兵的声响，才敢在一个相对干燥的、废弃的岔道平台上停下来喘息。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浑身湿透，沾满污秽，狼狈不堪。
陈秋旭将艾蕾小心地放在相对干净的地方，检查她的情况。
女孩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脸色似乎比在缚灵之间时多了一丝生气，那令人心悸的灰色死灵气息也消散了大半。
林其靠在墙壁上，闭目调息，精神力透支让他头痛欲裂。
许岁身上的苍蓝火焰已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能勉强烘干一下衣物。
鸢尾则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暂时……安全了……”鸢尾喘着气说道，“但这里不能久留。
协会和摄政王的人肯定会全城搜捕我们。”
陈秋旭看着昏迷的艾蕾，又看了看疲惫的伙伴们，心中沉甸甸的。
他们救回了艾蕾，但也彻底暴露了，与王都最强大的两个势力——魔法师协会革新派和摄政王——成为了死敌。
前路，似乎比之前更加艰难。
“先回‘游鱼’的临时据点。”
林其睁开眼，声音虚弱但清晰，“莫兰泽将军和欧斯特大师需要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且，艾蕾也需要治疗和安置。”
寻找归途的路上，又多了一份沉重的责任，和一个刚刚从噩梦中苏醒、却不知未来在何方的同伴。
排污渠的恶臭和冰冷仿佛已渗入骨髓。
临时找到的这处废弃岔道平台，如同汪洋中一块随时可能倾覆的礁石，勉强供几人喘息。
陈秋旭脱下自己勉强算干燥的外袍，裹住昏迷的艾蕾。
女孩蜷缩着，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紧紧蹙起，仿佛仍被困在那场由死灵能量构成的噩梦里。
他握着静默之刃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后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对那些将艾蕾变成“灰瞳”的人。
林其靠着湿滑的墙壁，脸色比糊墙的泥灰还要难看。
强行链接并冲击艾蕾被封锁的意识，几乎榨干了他的精神力，太阳穴如同被锥子反复穿刺。
许岁蹲在一旁，指尖一缕苍蓝火苗明灭不定，试图烘干鸢尾滴水的发梢，他自己却控制不住地打着冷颤，冤火的力量似乎也随着情绪和体力的低谷而变得萎靡。
鸢尾拧着衣角浑浊的污水，翡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上下游的动静。
她是四人中体力保存最好的，但神经也绷得最紧。
“不能待在这里，”她压低声音，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水鬼帮的人偶尔会巡逻这段管子，被他们发现比被协会抓住好不了多少。”
“回……哪个据点？”林其的声音沙哑干涩，“之前的几个……可能都不安全了。”
艾尔文法师的警告言犹在耳，“革新派”显然掌握了他们的不少动向。
鸢尾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沉锚酒窖’。
那里是老兵私下经营的，连洛兰都不知道的具体位置，绝对隐蔽。
就是……环境差了点。”
没有人反对。
在目前的境况下，隐蔽比舒适重要一万倍。
在鸢尾的带领下，他们再次潜入污浊的水流，在迷宫般的下水道系统中艰难穿行。
这一次，速度慢了很多。
林其几乎是被许岁和陈秋旭轮流搀扶着前行。
艾蕾则由陈秋旭牢牢抱在怀中。
足足跋涉了一个多时辰，鸢尾才在一个毫不起眼、被厚厚苔藓覆盖的管壁旁停下。
她摸索片刻，用力推开一块看似固定、实则可以活动的石板，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劣质麦酒、陈年木桶和老鼠粪便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爬过短短的通道，下方是一个低矮、却意外宽敞的地窖。
里面堆满了落满灰尘的酒桶和杂物，空气污浊，但至少是干燥的。
角落里铺着几张还算干净的干草垫，甚至有一个小小的、早已熄灭的壁炉。
“暂时安全了。”
鸢尾松了口气，熟练地走到一个酒桶后，摸索着拿出藏好的火折子和一小截蜡烛点亮。
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照出几人更加狼狈不堪的模样。
陈秋旭将艾蕾小心地放在一张干草垫上，探了探她的鼻息，依旧微弱，但还算平稳。
林其直接瘫倒在另一张草垫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岁靠着酒桶坐下，苍蓝火焰在掌心凝聚成一簇小火苗，试图点燃壁炉里残留的些许木炭，却几次都因为力量不稳而失败。
鸢尾翻找出一个破旧的水囊，晃了晃，里面还有小半袋清水。
她先递给林其，林其勉强喝了一小口，摇了摇头。
她又递给许岁，许岁用火焰稍微温热了一下，才小心地喝了一点。
“我去弄点能喝的水和吃的。”
鸢尾说着，就要再次钻出洞口。
“等等。”
陈秋旭叫住她，眼神凝重，“你留下照顾他们。
我去。”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艾蕾和虚弱的林其，“这里需要你。
我对附近不熟，但至少……能打。”
他的理由很充分。
鸢尾看了看状态极差的林其和许岁，又看了看昏迷的艾蕾，点了点头：“小心点，沿着来的路往回走，第三个岔路口左转，有一段渗水比较干净。
食物……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老鼠或者……呃，算了，还是我想办法吧。”
她最终还是放弃让陈秋旭去找食物的打算。
陈秋旭点了点头，握紧静默之刃，再次钻进来时的洞口。
地窖里暂时陷入了寂静，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鸢尾坐到艾蕾身边，用干净的布条蘸着许岁温热过的清水，轻轻擦拭她苍白脸颊上沾着的污渍。
看着这张与记忆中那个怯懦女孩依稀相似、却又因饱经折磨而轮廓更加分明的脸，鸢尾的心情复杂难言。
许岁终于成功点燃了壁炉，微弱的火光带来了一丝暖意，驱散着地窖的阴寒和身体内部的冰冷。
他靠在壁炉边，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神有些空洞。
苍蓝的冤火在他指尖缠绕，仿佛也在思考着自身的存在。
林其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落在艾蕾身上，又扫过这个简陋的藏身处，最后看向洞口的方向。
“我们……”他声音依旧沙哑，“惹上大麻烦了。”
鸢尾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从我们掉进这个世界开始，麻烦就没断过。
只不过这次，麻烦比较大而已。”
“艾蕾……她醒来后，会怎么样？”许岁忍不住问道。
那股庞大的死灵力量虽然暂时沉寂，但并未消失，如同休眠的火山。
林其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她的意识被强行扭曲和压制太久，如同被拉伸过度后失去弹性的皮筋。
即使醒来，精神也可能极其脆弱，记忆可能混乱，甚至……那部分被激发出的死灵力量，可能会成为她无法摆脱的阴影。”
地窖内再次沉默下来。
救回了人，但前路却仿佛被更浓的迷雾笼罩。强敌环伺，自身状态低迷，还有一个刚刚脱离控制、状态未知的同伴。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传来响动，陈秋旭回来了。
他带回了一个装满清水皮囊，手里还提着两只被打晕的、肥硕的地下鼠。
“只有这个。”
他将东西放下，语气平淡。
没有人抱怨。
在生存面前，很多东西都可以妥协。
许岁默默接过地下鼠，用苍蓝火焰小心地处理起来，虽然表情有些别扭，但动作却意外地熟练。
鸢尾将清水喂给依旧昏迷的艾蕾一些，又递给林其和陈秋旭。
简单的食物和清水下肚，加上壁炉的温暖，几人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但精神上的疲惫和压力却丝毫未减。
陈秋旭坐在艾蕾旁边，静默之刃横于膝上，闭目养神，但紧绷的身体显示他并未放松警惕。
地窖外，王都依旧在摄政王和魔法协会的掌控下运转着，搜捕他们的网想必正在收紧。
下一个天亮，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