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走在最后，看着洛兰挺拔而警惕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若有所思的林其，悄悄凑近他，用极低的声音抱怨：“干嘛答应他那么快？我们还没找到任何关于‘回去’的线索呢！”
林其目视前方，嘴唇微动，声音细若蚊蚋：“城内搜查太严，我们活动受限。
出城，或许是另一种机会。
而且……他和他师傅，知道得肯定比我们多。”
鸢尾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说话，只是脚步依旧有些拖沓，充分表达着她的“不情愿”。
但她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和林其相似的、冷静谋划的光芒。
林其还小，就算他是资格比较资深的乐手，却往往比不上她，一个真正的，曾经的亡命徒。
西区“老水门”附近的气氛明显比码头区更加紧绷。
原本就狭窄的街道被临时设置的路障分割，穿着锃亮胸甲的“皇家”卫士五人一队，手持长戟，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城门区域的行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恐慌，排队等待出城检查的平民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耐，偶尔传来士兵粗暴的呵斥和推搡。
洛兰带着三人隐在一条堆满废弃木箱和破渔网的巷口阴影里，观察着远处的盘查情况。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比预想的要严。”
他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盘查很仔细，携带的货物都要打开，甚至搜身。
我们过不去。”
老兵眯着眼看了看，啐了一口：“妈的，克罗夫特那老小子是真急了。
看来你那小相好炸的不是地方啊。”
他促狭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洛兰。
洛兰黑着脸没理他，目光投向更远处那高大的、布满苔藓的城墙，以及城墙下那道被铁栅栏封住、水流相对平缓的废弃水道入口。
水道口也有两名卫士持戟而立。
“水道也被看住了。”
林其轻声指出，眉头微蹙。
他注意到那两名卫士站姿挺拔，眼神锐利，不像是普通守卫。
“是‘顾问’。”
洛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们果然被派到关键位置了。”
鸢尾本来还因为不用立刻出城而有点小得意，但看到眼前这阵仗，那点得意也烟消云散了
。她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我就说嘛，肯定过不去……”
“硬闯是找死。”
洛兰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大脑飞速运转，“必须另找路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些堆叠在巷口、散发着鱼腥味的破旧木箱，以及更远处一些正在装卸货物的骡马车上。
“老家伙，”他看向老兵，“还记得‘鼹鼠’吗？”
老兵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皱起眉：“‘鼹鼠’？那老小子……还在干这行？而且他能信得过？”
“他没得选。摄政王清理黑市，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洛兰语气肯定，“这是目前最快、相对最安全的方法。
他知道规矩。”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鸢尾好奇地凑过来。
“一条地道。”
洛兰言简意赅，“通往城外乱葬岗。
‘鼹鼠’控制的，专门用来走私和跑路。”
地道？乱葬岗？鸢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这个听起来就比钻臭水沟有意思多了！”
林其却捕捉到了重点：“可靠吗？那个‘鼹鼠’？”
“风险与机会并存。”
洛兰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眼神表明这是唯一的选择，“总比在这里等着被筛出来强。”
计划既定，四人不再停留。
洛兰和老兵显然对西区的暗巷和地下世界极为熟悉，他们避开主要街道，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最终来到一间门脸破败、挂着块歪斜“杂货”木牌的房子后门。
老兵上前，用一种特定的节奏敲了敲门板。
等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警惕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了他们一番，尤其是在洛兰和老兵身上停留了片刻。
“找谁？”一个干涩的声音问道。
“买点‘土产’。”
洛兰沉声回答，递过去一枚看起来普通、但边缘有特殊缺口的铜币，“给‘鼹鼠’带的。”
门后的人接过铜币，仔细看了看，然后才将门完全打开。
一个干瘦矮小、眼神闪烁如同老鼠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打量了一下四人组合，尤其是在鸢尾和林其这两个生面孔上多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洛兰老大，老爷子……规矩你们懂，生面孔……”他搓着手，语气犹豫。
洛兰又递过去一小袋钱币，发出沉甸甸的声响：“加钱。他们两个，我担保。”
‘鼹鼠’掂量了一下钱袋，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容：“好说好说！洛兰老大担保的人，那肯定没问题！几位里面请，里面请！”
他侧身让开，四人鱼贯而入。
房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阴暗杂乱，堆满了各种来路不明的货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怪味。
‘鼹鼠’带着他们穿过堆满杂物的前厅，来到后院。
后院更是杂乱无章，角落里堆着柴火和破瓦罐。
他挪开几个看似随意摆放的空木桶，露出了下面一个被木板虚掩着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的、混合着泥土的风从洞中吹出。
“就是这儿了。”
‘鼹鼠’指着黑黢黢的洞口，“一直往前走，别拐弯，大概走小半个时辰，看到有光透下来就是出口，在乱葬岗西边那片老柳树林里。
出去后赶紧离开，最近外面也不太平。”
洛兰点了点头，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老兵紧随其后。
林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弯腰踏入了那片未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
‘鼹鼠’在他们身后迅速将木板和木桶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地道内异常狭窄潮湿，必须弯着腰才能前行。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墙壁湿漉漉的，不时有水滴从头顶渗落。
空气污浊不堪，那腐败的气味愈发浓重。
只有洛兰手中一个微弱的光石提供着有限的光亮，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
黑暗中，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和泥土被踩踏的细微声响。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似乎隐约传来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像是……啜泣？
还有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声响？
洛兰猛地停下脚步，举手示意安静。
他熄灭了光石。
黑暗瞬间降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
不止一个声音，是很多个！哭泣、呻吟、还有铁链拖拽的冰冷声响……有一支沉默而痛苦的队伍，正在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与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缓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