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之巅。
天空中，不时有妖异的血樱无声飘落。
这些花瓣并非实体，而是浓郁气血凝聚而成，殷红微凉。
陈实见状，立刻收敛心神，全力运转《丈二金身》炼皮篇的法门。
他如今的身躯在经过“七虫七花”锤炼之后，如同极具韧性的皮球，需要更多气血填充方能进阶。
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猩红气息，如同受到无形牵引的赤色游蛇，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体内。
大树底下好乘凉。
借着鬼婆的庇护，这几日他心无旁骛，体修一途小有精进，炼皮二段已趋于圆满。
“鬼婆子！时机已到，老夫前来赴约了！”
一声苍劲雄浑的爆喝，毫无征兆地由远及近，炸雷般在陈实耳边响起，震得他气血一阵翻腾，强行中断了修炼状态。
陈实猛地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声音来源。
只见一道矮小精悍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息而至，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眨眼之间已逼近峭壁。
一身墨色劲装，紧裹着虬结如铁的筋肉，短须如钢针，正是那露华山的匪首熊出末之师。
他目光如电，先是随意扫过盘坐的陈实，见他周身气血蒸腾，显然在炼化妖云散落的碎絮，眼中掠过满意神色，一闪而逝。
却并未理会，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鬼婆子！附近几县仙族的人马已齐聚，你就别在此磨蹭了？”
话音未落，那看似寻常的嶙峋山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空间一阵扭曲。
鬼婆干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陈实身侧，好似从阴影中渗出。
她看着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陈实，竟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孙儿。
“好孩子，莫怕莫怕。这莽夫嗓门是大，吓着你了吧？
他们这些体修啊，是这样子的，只长肌肉疙瘩，不长脑子！”
陈实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浑身一僵，头皮发麻，只能强作镇定地扯了扯嘴角。
他隐约觉得，这或许与鬼符师的死有关，鬼婆将对儿子那份无处安放的情感，部分投射到了他这个“徒孙”身上，形成了一种病态的“隔代亲”。
其中的缘由他不敢深究，也无力改变，只能顺着对方，以求自保。
陈实连忙岔开话题，恭敬道：“师祖言重了。小子无碍，这位前辈看来是找您有要事相商。”
“嗯，好孩子，真懂事！”
鬼婆脸上的“慈祥”更盛，满意地点点头。
“那祖师先忙些琐事！”
她这才慢悠悠地，将脑袋转向乌起，那脸上的“慈祥”瞬间褪去，重新挂上那副阴森诡异的笑容，声音也恢复了干涩沙哑。
“乌起老儿，你别在上面端架子了，下来喝杯茶，喘口气。”
名为乌起的小老头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哈哈一笑，声震四野，震得峭壁上碎石簌簌滚落。
他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已稳稳落在鬼婆面前数尺之地。
鬼婆见状并未表现出丝毫意外，枯瘦的手随意一挥，三人中间的空地上，一张古朴的石桌、三张石凳凭空出现。
石桌上，一套莹润如玉的茶具，几碟精致的灵果点心，甚至还有一壶热气袅袅、灵气氤氲的香茗，布置的得体妥当。
这一手虚空造物、芥子纳须弥的手段，再次无声地彰显着筑基修士的恐怖。
乌起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布满青筋的手掌抓起温润的玉杯，也不怕烫，一口便将其中灵气盎然的茶水饮尽。
他咂了咂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侍立一旁的陈实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直接问道：“鬼婆子，这小子……是你什么人？以前可从没听你提及过？”
鬼婆闻言，脸色猛地一变，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他可是我的乖徒孙！”
乌起自然知道鬼符师之事，言语不置可否，随意道：“好事，你这也算后继有人了！”
鬼婆随意摆手，面上笑容却是多了几分真挚。
“你也不必羡慕，前些年不也收了个弟子继承衣钵？”
端坐一旁的陈实，眉头瞬间紧锁，刚刚端起灵茶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若是鬼婆知道，她口中乌起那个“承继衣钵”的人，正是被自己亲手斩杀，不知会作何反应？
乌起并未揭穿陈实，听闻鬼婆的质问，脸上并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一抹苦涩与无奈交织的笑容。
他放下空杯，目光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回忆，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唉…我那不成器的孽徒……前些时日，被人给宰了！”
“哦？”
鬼婆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脸上笑容瞬间扩大，竟毫不掩饰地拍手叫好起来，声音带着幸灾乐祸。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啊！
你那徒弟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学了点皮毛就仗着你的名头四处为非作歹，死了也是活该！”
陈实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冷汗几乎要浸透内衫。鬼婆每骂一句，都仿佛在他心口上敲了一记重锤。
他眉头一皱再皱，若非实力不允许，恨不得立刻上前用茶杯堵住鬼婆这毫无遮拦的嘴。
鬼婆回过神来，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对方毕竟刚死了徒弟，一身本事没有传人，多少有些可怜。
便又假惺惺地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安慰，劝道：“不过嘛……人死不能复生。乌老头，你也别太难过。以你的本事，大可以为其报仇嘛！”
陈实此刻眉头已经完全乱作一团，那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茶水，不小心洒了大半。
鬼婆停下言语。
“好孩子，是茶水不好？”
“太烫、太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乌起听了这番言语，非但没有怒发冲冠，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拿起桌上一个灵果，咔嚓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说的没错……也好！清净！省得日后闯下大祸，连累老夫跟着丢人现眼！”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替老夫清理门户，反倒省的我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