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不耕而食,不织而衣”,这般人偏又最易“摇唇鼓舌,妄生是非”。世间的确如此,那些无事缠身之人,一双眼睛便成了惹事生非的源头,一腔精力无处安放,便化作飞短流长的毒刺,专往他人平静处蜇去。
巷口茶铺的老板娘,便是这般“无事”的化身。整日里,她只倚着门框,手中竹针与毛线翻飞如蝶,织着仿佛永无尽头的毛衣。针尖碰撞的细碎声响,竟成了巷中是非的序曲。她那双眼睛尤其锐利,如探灯般扫射往来行人,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
斜对面新开的面摊,摊主是个寡言汉子,只知埋首揉面、煮面、捞面,汗珠浸透粗布短褂。他越是沉默如石,在老板娘眼中便越是深藏玄机。“瞧他闷葫芦样,指不定身上背着什么官司哩!”她竹针一顿,压低声音,目光却灼灼投向围拢的闲人。捕风捉影的言语,顿时如沸水入油锅,在茶铺里炸开了花。
汉子浑然不觉,依旧起早贪黑。他面案前蒸腾的雾气,是无声的汗水与炉火的结晶。然而闲言碎语如附骨之蛆,竟钻入食客耳中。渐渐地,面摊前食客稀疏了。偶有熟客来,也神色躲闪,匆匆吃完便走。汉子偶一抬头,撞见茶铺那边射来的窥探目光,如细针般扎人。他低头看着锅中翻滚的面汤,仿佛自己也是那浮沉的面条,被无形之舌搅弄着——他额上汗水滚落,滴入沸汤,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真相终究水落石出:那汉子不过是为多攒些钱,好接远方病弱的寡母进城照料。当汉子搀着老母蹒跚出现在巷口时,茶铺里瞬间哑然。老板娘手中的竹针僵在半空,毛线团滚落脚边。她张了张嘴,终究无颜出声,只将面孔埋进未织完的毛衣里,仿佛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自此,我深味了“无事之人好为生事”的沉痛。老板娘终日织着的,何尝是一件真正的衣裳?她手中竹针翻飞,分明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毒网,用无所事事的精力与无端猜忌的丝线,去缠绕那些在生活热锅上煎熬的实在之人。
面摊的炉火熊熊燃烧,火势愈发猛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一般。熊熊的火焰舔舐着锅底,将锅中的水煮沸,蒸腾的白汽如云雾般升腾而起,模糊了对面茶铺的轮廓,使其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般。
在这人间烟火的深处,真正的“生事”者,其实是那些站在灶台旁、辛勤耕耘于尘泥中的人们。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换取那清白的饭食,以维持生计。他们是生活的创造者,是社会的基石,是最值得尊敬的一群人。
然而,最可畏的“无事”之徒,却恰恰是那些摇唇鼓舌的旁观者。他们不事生产,却以舌为刀,剖开他人安稳度日的权利。他们就像一群寄生虫,依靠着他人的劳动成果生存,却对那些辛勤劳作的人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老板娘手中的那副竹针,本应是用来编织温暖的衣物,抵御寒冷的侵袭。但在这一刻,它却仿佛变成了一把无声的利刃,织出的并非御寒的温暖,而是勒紧他人咽喉的丝线。这些丝线,是闲人织就的,是罩向那些劳碌者的无形之网,让他们无法逃脱,只能在这网中苦苦挣扎。
生活的价值在于创造,而非无端地侵扰他人创造的苦辛。当那些无事者的舌尖如刀锋般对准那些默默流汗的脊梁时,他们的“生事”便成了这尘世间最寒凉的风霜,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