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该怎么做?“张凡仰头,注视着眼前如山岳般的巨人。
“想造史诗?”唐衡嗤笑一声,唾沫星子险些喷到张凡脸上,“那你先说说,你眼里的史诗是什么东西?”
张凡沉默了。这似乎只是一个品质等级的划分。
他思索片刻,沉声回答:“能够初步干涉法则的强大词条,是凌驾于精良之上的装备。”
“垃圾!”唐衡的咆哮震得洞窟顶部落下碎石,“那是结果!是表象!是拿一堆稀有材料堆砌出来的空壳子!”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铁砧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问你什么是英雄,你却告诉我他一拳能打死几头牛?肤浅!可笑至极!”
这通咆哮,将张凡刚刚建立的思路搅得粉碎。
“那……什么是史诗?”他忍不住追问。
唐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抓起那柄刚出炉的【雷切】。
他手指划过刀身,刀刃随之发出一阵渴望战斗的低鸣。
“史诗,是传奇的开篇,是英雄的战友,是不屈意志的延续。”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个字都带着历史的重量,仿佛在宣告一条不容置疑的真理。
“你真以为那些流传千古的神兵,是单靠材料和词条堆出来的?”
“错!”
“它们饮过神魔的鲜血,守护过将倾的城池!它们本身,就是一段活着的历史!”
唐衡猛地将【雷切】插进脚下的坚岩,刀身没入大半,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
“让你敲一万锤,你以为只是让你练习力气?”唐衡的眼神冷得骇人,“我是让你把自己的‘心’,你的意志,你的精气神,全都敲进那块铁里!”
“你的天赋太好了,好到让你直接跳过了这个最关键的过程。”
他话锋一转,指向张凡。
“你那套,倒也不是废物。但你错就错在,把它当成了你的全部。”
“你只想着让材料服从你的命令,却从没想过,材料自己想成为什么。”
“一块天生适合做盾的玄武岩,你非要把它捏成一把刺剑,就算外形成功了,它的‘魂’也是死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残次品!”
张凡彻底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把为米露打造的【幻梦星辰刃】。锻造时,他心中只有一个纯粹的念头——为自己的专属小厨娘,打造一把最棒的厨刀。那份不含杂质的念头,或许就是所谓的“魂”的雏形。
“现在所谓的史诗,”唐衡满脸不屑,“不过是一座座高阶材料的坟场。缺防御就嵌一块龙鳞,缺锋利就熔一截魔牙。东拼西凑,最后造出来的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四不像怪物。”
他走到洞窟角落,一脚踹开一个蒙着厚厚尘土的巨大金属箱。
“铛啷!”
他从箱子里拎出一件东西,随手扔到张凡脚下。
那是一面残破的鸢形盾。
盾面布满豁口,中央一个巨大的破洞格外醒目,破洞边缘是金属熔化后又冷却凝固的扭曲形态。
一股死寂、悲壮的气息,扑面而来。
张凡蹲下身,伸手触摸那冰冷的盾面。
【不屈的残骸】
【品质:???(严重受损)】
【备注:我……守住了……】
轰!
就在指尖接触盾面的瞬间,一股苍凉决绝的意志,裹挟着血与火的惨烈画面,悍然冲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
摇摇欲坠的城墙之上,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用这面盾死死顶住防线的缺口。
他面前,是无穷无尽、状若魔潮的异位面生物。
最后,一道毁灭性的光柱从天而降,贯穿了盾牌,也贯穿了那个身影。
可他,自始至终,没有后退一步。
“这面盾,叫【壁垒】。”唐衡的声音将张凡从幻象中唤回,“它的主人,一个叫王拓的四阶士兵,用它顶住了三头毁灭蠕虫的集火,为大部队争取了三分钟的撤离时间。他死了,尸骨无存。”
唐衡的目光落在破盾上,竟有了一丝柔和。
“它也死了。它的‘心’,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战死了。”
“你的任务,不是修复它。”唐衡看穿了张凡的想法,“用你那‘捏泥巴’的本事把洞补上,不过是给一具尸体换件新衣服,毫无意义。”
张凡抬起头。
“我要你,重新给它一颗‘心’!”
唐衡的命令不容置喙。
“去听,去感受!它在守护什么,你就去理解什么!它因何而死,你就让它为何而生!”
张凡看着那面盾,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深吸一口气,心神力再度涌动,天赋【铸造术】发动。他想先尝试理解这面盾的构造。
然而,他的心神力刚一接触到盾牌的破洞,一股狂暴、决绝的意志便轰然反弹!
“噗!”
张凡如遭重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那股意志在他的精神中咆哮。
不!滚开!
你……不配!
那两个念头并非声音,而是两道精神刻印,蛮横地在他的意识深处烙下了痕迹,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噗……”
张凡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他感觉自己的心神力,像是撞上了一堵由钢铁与牺牲铸就的无形城墙,被撞得支离破碎。
“蠢货。”
唐衡冰冷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理所当然的嘲讽。
“它用生命守护的荣耀,岂容你这般轻贱?”
“一具战死英雄的骸骨,都比你那些空有其表的造物更有灵魂。”
“你想修补它的身躯?首先,你得得到它灵魂的认可。”
张凡沉默地盘膝坐下,不再尝试用蛮力去触碰。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面破盾,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冲入脑海的画面。
摇摇欲坠的城墙,无穷无尽的魔物,那个被毁灭光柱贯穿却一步未退的身影。
他在想什么?
他为何能撑住?
他盘膝而坐,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心神彻底沉入那片血色的回忆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任由那股绝望与悲壮将自己淹没。
他成了王拓。
他感受到了利爪撕裂血肉的剧痛,毁灭光柱灼烧灵魂的炙热,以及身后战友们撤离时,那一声声泣血的呼喊。
他看到了王拓的记忆。
并非什么波澜壮阔的史诗,只是一个个平凡至极的片段。
入伍时憨厚的笑容,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与战友们在篝火旁吹牛打屁,还有……写给远方家人的,那一封封永远也寄不出去的信。
他是一个儿子,一个兄弟,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但他是一名士兵。
当他顶着盾,站在城墙缺口的那一刻,他的身后,就是他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一切。
所以,不能退。
所以,必须死。
他终于明白,那股决绝的意志,并非排斥,而是在守护一份至死不渝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