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黑丽丝猛地转向突然出现的黑天鹅,那双与爱丽丝相似的眼眸中燃起了被冒犯的怒火和一丝慌乱。
她甚至暂时忽略了去质问这位忆者,为何能再次突破那位“梦主”的封锁这么个问题。
因为黑天鹅那句轻描淡写的“不完整”,正在否定那个她用于让爱丽丝认清现实的残酷的,自己费尽心思才拼凑出的所谓“真相”。
“字面意思。”
黑天鹅优雅地颔首,面对黑丽丝几乎要实质化的敌意与力量威压,她显得从容不迫,似乎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学术探讨。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身旁流淌的忆质,如同抚过古籍的书页。
“也许,在对忆质的精微操控、力量的绝对强度,亦或是其他很多源于你特殊本质的方面,我都远远不如你,这位……由执念与记忆意外诞生的独特存在。”
她语气平和,但话语内容却毫不留情。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黑丽丝:“但若论及在浩瀚无垠的忆海中漫游、解析无数文明与个体的记忆残片、辨别其真伪、追溯其源头、拼凑其完整度的经验与见识……”
“我自认为,还是比诞生不久、所见所闻大多局限于单一记忆源头,并深受其影响的你,要强上那么……嗯,或许不止一筹。”
“啧……”
黑丽丝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的咂舌声,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愠怒,银牙暗咬,却无法立刻出言反驳。
她周身弥漫的梦境力量泛起一阵不稳定的涟漪。
她不得不承认,黑天鹅说得该死的有道理。
她自身的力量虽强,甚至可以说凌驾于绝大部分记忆的命途行者之上,但她的认知框架和经验的“数据库”确实狭隘得可怜——除了爱丽丝那沉重的记忆,以及那个试图窥探爱丽丝的记忆的忆者,他所教授的一些基础忆质操控知识外。
她更多的是依赖自身强大的本能。
甚至可以说是强行去构筑了这片梦境。
对于一些在资深忆者眼中可能司空见惯的现象,她确实可能存在认知盲区。
“能不能……说些我听得懂的话……”
在一旁好不容易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星,忍不住插嘴,用力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你们在说什么”的巨大困惑。
虽然又见到了爱丽丝本体,但那个和爱丽丝长得一模一样、气息却完全不对盘的家伙也在边上虎视眈眈,现在显然不是问好的好时机。
而且,她现在的脑子里问号都快溢出来了,不论是刚才自己“变身”又“被踢”的诡异经历,还是温德兰那些人、那个万俟温的克隆体、以及那头巨龙最终的结局……
所有这些未解之谜在她的脑海里疯狂盘旋,挥之不去。
总之,她先向爱丽丝投去一个“待会再聊”的眼神,然后发问——
“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到那最后我突然就变成别人了?然后又变成看戏的了?”
黑天鹅将温和而耐心的目光转向星,开始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解释道:“简单来说,我们刚才所看到的、关于那个名为温德兰的文明最终时刻的那段‘记忆’,其本身的状态,就像一卷被时光严重损坏、被外力刻意涂抹、缺失了很多关键画面和音轨的古老录像带。”
“它之所以还能在你面前呈现出相对连贯、甚至符合某种表面‘逻辑’的场景——比如星舰逃离、星球自毁——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这位……”
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看向黑丽丝。
“……黑丽丝小姐,在从忆域中打捞并复现它时,凭借她自身有限的认知和理解,下意识地将那些缺失的、无法理解的部分,用自己的方式‘脑补’和‘合理化’了。”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优雅地虚点,仿佛在勾勒那些无形无质、却承载着历史的记忆脉络:“而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原本存在于真实历史记忆中的、非常关键的角色,其存在痕迹可能因为年代久远、记忆持有者的特殊情感、或是某种强大外力的干预,变得极其微弱、扭曲,甚至被赋予了错误的标签……”
“或者,这个角色的存在与行为,与黑丽丝小姐所理解并坚信的‘主流’记忆基调——也就是绝望与毁灭——严重不符,以至于她在重构记忆场景时,下意识地将其当成了无关紧要的‘杂音’、‘错误数据’给过滤、剔除、甚至‘覆盖’掉了。”
黑天鹅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星身上,带着一丝深邃的探究和了然:“而你,或许是因为你的行为模式,或是在那段被修改的剧情中,你所偶然扮演的角色定位,与那个被剔除的关键人物,存在着某种相似性。”
“因此,当你踏入这段被‘修饰’过的记忆场景,并推进到某个临界点时,你就像一把恰好匹配了锁孔的钥匙,无意中触发了记忆碎片本身蕴藏的、某种指向‘真实’的自我修复机制。”
“记忆的‘底层逻辑’或者说‘历史惯性’,自动将你的存在‘代入了’那个缺失的角色空位,利用你的形象和行为,反向填补和修正了那段被篡改或遗忘的历史轨迹……”
她看着星那依旧有些迷茫的眼神,换了个更形象的说法,“就像水流总会寻找缺口,记忆也在本能地寻求完整。”
“无论是一些潜藏的信息,还是其他的蛛丝马迹,都在逐渐汇聚于你所扮演的那个角色身上。最终……拼凑完整。”
“当那个被遗忘、被掩盖的关键角色形象——也就是那个头生双角、最终化身为巨龙的存在——随着你的行为介入和存在共鸣,被记忆本身的逻辑最终‘补全’、重新定位并显现之后——”
“这段关于温德兰终末的记忆,就在那一刻,达到了它内在的、基于真实历史的‘自洽’。它不再需要你这个‘外来的填充物’或‘临时演员’来维持其表面的逻辑连贯性。”
她微微停顿,让星有时间消化这复杂而匪夷所思的信息,然后才用总结般的语气继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在记忆场景的最后关头,你会被突然从‘参与者’的第一视角强行踢出来,变成一个纯粹的、无法干预的‘旁观者’。”
“也就是说,”
“我……我刚才是不小心,帮那段记忆……找回了它丢掉的……‘主角’?”
“可以这么理解。”黑天鹅微笑着,肯定了她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