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仿佛未觉众人惊骇,目光扫过狼藉,落向缠绕洪炉的根须与被破坏的工造司结构。
“好了,麻烦解决。”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收拾一下。”
她信步走到平台相对中心。
闭目,轻吸,缓呼。
再睁眼时,湛蓝瞳孔深处,无尽璀璨金芒流转、坍缩、重组。
一股浩瀚、古老、源自宇宙本源的至高法则,自她纤细身躯弥漫开来。
平静而威严。
嗡——!
以她为中心,流淌着液态黄金光辉的玄奥脉络凭空浮现。
那脉络瞬间蔓延覆盖目光所及——龟裂地面、扭曲金属、断裂根须、弥漫的粉尘与能量乱流。
时间,仿佛凝滞。
光辉流淌之处,神之画笔修复万物。
地面深坑如活物般“生长”弥合。
断裂的桁架、管道、机械臂被无形大手抚平、矫正、接续。
断口处金芒闪烁,新金属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填补,伤痕褪去,重现冷冽光泽。
断裂的建木根须断口,被薄薄一层永恒“琥珀”瞬间覆盖、凝固,生机断绝。
空气中粉尘与乱流被无形滤网净化、沉淀、消散。
短短十数秒,平台……不,整个工造司都焕然一新。
唯余悬梁上那截残破鹿角,以及洪炉周围正在缓慢枯萎、粉尘化的根须,昭示着曾经的战斗。
地面光洁,结构坚固,空气清新。
爱丽丝站定,转身看向震撼中的众人,语气温和如初,毫无负担之态:
“工造司结构已稳。造化洪炉侵蚀中断,封印已经被我加固。”
公输师傅这才卸下惊愕之色,连忙道谢:“多谢这位姑娘出相助,此等大恩,没齿难忘——”
“先别急着谢,”爱丽丝声音带着一丝沉凝,“还有点小问题。”
众人心头一紧。
爱丽丝指向洪炉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在我中断侵蚀、封堵根须前,它们已穿透炉壳,并在内部封印上……撕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隙。”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遗憾:“虽第一时间封堵,阻止了大规模泄露,但……仍有不少内容物跑了出来。”
“逃出来了?!”公输师傅如遭雷击,面无人色。
瓦尔特·杨镜片反光:“数量?去向?”
“不好说,我也不知道那个破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爱丽丝回忆道,“这种纯能量生物我先前也没见过,难以进行追踪。”
她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安抚与警示:“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吧,当前还有更要紧的任务需要处理。”
“丹鼎司处的云骑部队正在等我们一同行动。”
“等一下,差点忘了!”三月七猛地一拍脑门,粉色的头发都跟着跳了一下,她转向素裳和其他几位在场的云骑士兵,急切地问道。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这么高、穿着绿袍子、不怎么爱说话的青年?”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丹恒的身高。
先前丰饶玄鹿带来的压迫感和后续一连串的变故,让她一时忘了询问同伴的去向。
眼下马上就要随大部队行动,再不问可就没机会了——这仙舟通讯时灵时不灵,天知道下次能联系上丹恒是什么时候。
“莫非你们就是那个闷葫芦要找的人?”素裳接过话头,这个形象描述让她立刻联想到了不久前并肩作战的身影。
素裳回忆道,“我之前倒是见过一个符合描述的人。”
她详细说道:“我们在流云渡时碰上之后开始一起行动,互相照应着杀出重围。到了工造司附近区域,因为公输师傅这边告急,我就留下来支援了。他和另一位……嗯,气质很特别、背着个巨大棺椁的金发男人,叫罗刹的,一起往丹鼎司那边去了。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你们现在过去,没准就能碰上!”
“闷葫芦?”
爱丽丝略有些疑惑地轻声重复。
她原以为星和三月七的同伴也会像她们一样性格活泼……额,瓦尔特先生属于长辈范畴,不能算在里面。
“啊,闷……不对,丹恒他是不怎么喜欢说话啦,但人绝对靠谱!实力强,关键时刻靠得住,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伙伴!”,星说着,稍微维护了一下同伴的形象。
“不过丹恒也在丹鼎司的话,那倒是方便了。”,瓦尔特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在伏季的引领下,一行人迅速穿过工造司核心区域修复后井然有序的通道。
沿途,云骑军的警戒明显比来时更加森严,修复小队正高效地处理着建木根须侵蚀的残余痕迹。
很快,他们抵达了通往丹鼎司的星槎停泊平台。
登槎,起飞。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两侧的居住区穹顶、灯火通明的商业回廊,此刻大多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克制的沉寂之中,星核之乱投下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
短暂的航行后,目的地到了。
一踏出舱门,与工造司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果说工造司是钢铁与火焰的熔炉,那么丹鼎司便是生命与疗愈的殿堂,只可惜,混入了蛀虫。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风格古朴而庄严,飞檐斗拱间雕刻着祥云与瑞兽,巨大的丹炉造型装饰随处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却不刺鼻的草药清香,混杂着淡淡的消毒剂味道,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然而,此刻的丹鼎司,这份宁静祥和的表象下,却涌动着肃杀与紧张。
宽阔的主干道和重要的廊桥枢纽处,精锐的云骑军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盔明甲亮,神情肃穆,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们手持制式阵刀或是长剑,构成了一道道无形的警戒线。
各处关键片区的入口,更有层层把守,不经过审核,连只虫子都飞不进来。
靠近主殿广场一侧,临时开辟出的大片区域。那里搭建着整齐划一的白色医疗帐篷,帐篷上印着丹鼎司和云骑军的徽记。
帐篷之间,身着丹鼎司服饰的医士和药师们步履匆匆,神色凝重。
担架不断被抬入抬出,空气中除了药香,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和伤者压抑的呻吟。
不少云骑士兵缠着绷带,或坐或卧,有的在安静接受治疗,有的则眉头紧锁,强忍痛楚。
但好在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并没有出现混乱的情况。
“看来符太卜已将丹鼎司的局势掌控在手中了。”
瓦尔特·杨观察着四周严密的布防和高效的运转,沉声说道。
景元安排符玄坐镇此处,显然是看中了她运筹帷幄和洞悉全局的能力。
“话说,丹恒呢?”,星四处张望,这里戒备森严,所有外来人员全部都被聚集在一起,但其中并没有那熟悉的身影。
“他根本不在丹鼎司!”
“难道是星槎偏离航向了?”,三月七也感到疑惑,但还容不得她细想,众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符太卜就在前方临时指挥所。”
伏季指向主殿广场边缘,一座由坚固合金临时搭建、兼具了望和指挥功能的岗亭。
岗亭四周守卫尤为森严,数名气息沉凝的云骑军官侍立在外。
在伏季的通报下,众人顺利通过层层盘查,进入了这座临时指挥中心。
岗亭内部空间不大,符玄便端坐其中,查看着战报,人虽显娇小,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统帅气场。
听到脚步声,符玄缓缓转过身。
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干练,开门见山,“听说你们帮了工造司一个大忙。”
“幸不辱命,造化洪炉危机已解,结构已稳。”伏季上前一步,简洁汇报,“多亏了爱丽丝阁下及时援手。”
符玄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爱丽丝,微微颔首,算是表示谢意,随即转向瓦尔特等人:“来得正好。丹鼎司的局面虽已控制,但核心威胁尚未拔除。”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远处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区域:“药王秘传的核心据点,就在波月古海之畔,看到那座巨大的丹炉了吗。”
“他们利用丹鼎司的丹炉,点燃了特制的能够诱发魔阴的丹药,制造了这片笼罩海岸线的致命雾霭。”
符玄的语气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叹一声:“这些丹炉……本是古时丹鼎司的先辈们,为探索仙道、淬炼济世良药所铸的圣器。承载着无数丹士的心血……没曾想,千百年后,它们竟被亵渎,反倒成了贼人们手中荼毒生灵、制造混乱的利器……”
“此次能及时掌控丹鼎司,全赖将军料敌机先与本座穷观阵推演之功。药王秘传潜伏多年,其核心力量与阴谋在发动前已被锁定大半,故云骑得以先发制人,将其主力分割围困于几个据点,丹鼎司目前大优势在我方。”
太卜大人话锋一转,眼中多少有些戾气:“然,药王秘传在仙舟经营日久,尤其在这丹鼎司内,盘根错节,暗子众多。即便我方提前发动攻势,这些丹炉依旧被他们占了去,如今颇为棘手啊……”
“若是随意进攻,除非长时间闭气,否则云骑必然不战自溃。因为没人知道身边的战友何时堕入魔阴,互相猜忌在行军中可谓大忌。”
岗亭内的气氛凝重。魔阴身的恐怖,星和三月七在流云渡已见识过其冰山一角,那是连同伴都能毫不犹豫挥刀相向的可怕堕落。
而这片的雾霭,竟能大规模、快速地诱发魔阴身?可谓是为仙舟云骑量身打造的陷阱。
“难道……就没办法了?”三月七眺望着远处那片看上去竟有些像仙气缭绕般的雾气,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办法自然有。”符玄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非仙舟本地人。“这雾气自然是对短生种没有丝毫效果。”
“只是又得劳烦各位冒险走一遭了,进入雾霭中关闭丹炉,云骑在雾气散去后便可以全面进攻,彻底剿灭盘踞其下的药王秘传余孽。”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却又清晰得足以穿透所有杂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岗亭内短暂的凝重沉寂:
“不用这么麻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说话者身上——正是爱丽丝。
她甚至没有看符玄,湛蓝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穿透空间,直接“看”向了波月古海的方向,锁定了那用于作祟的丹炉。
“只要让这些炉子不要继续冒烟就行了吧?”
她的声音平淡,像是在确认一个极其简单的事实。
“额……是这么个道理没错……”符玄明显错愕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那东西你们还需要吗?”
“虽说是些古物,但在如今的局势面前,就算放弃掉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办了。”
在这之后,爱丽丝便不再言语,而是对着那片雾气与丹炉微微凝神。
只见她那双微眯的湛蓝眼眸深处,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金芒骤然亮起。
紧接着——
“嘭!”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空间本身被撕裂的恐怖巨响,猛地从那岸边传来。
众人看见,那巨大丹炉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它“炸了”,并非被炸得四分五裂,而是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作用下,从内部、从结构层面上瞬间“崩解”。
巨大的炉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捏碎,化作无数碎片,但飞溅的碎片还未来得及散开——
嗡!
一片无法形容的、流淌着液态黄金般光辉的巨型晶体,如同凭空生长般,瞬间将那崩解的丹炉,连同其内部尚未完全喷发出的以及已经四散在周围的雾气吸入并包裹了起来。
那晶体巨大无比,形态并不规则,却散发着绝对的法则般的威严。
它静静地矗立在波月古海之畔,如同一块巨大的、封印着灾难的标本。
雾气在晶体内部如同被冻结的怒涛,翻腾的姿态被永恒定格。那座丹炉的残骸,则成了琥珀中凝固的“昆虫”。
仅是瞬间,那阻挡着云骑大军、让符玄都感到棘手的最后一道障碍,就这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