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嘴突眼两人喊得口干舌燥之际,段恒生与老和尚终于停了下来。两人都被对方揍得鼻青脸肿,皆躺在地上嗷嗷哀叫。夕阳的余晖洒在陵园和这对老少身上,将方才还激烈无比的战场渲染出几分荒诞的宁静。
“老和尚,你火气这么大干嘛,招你惹你了?”段恒生揉着红肿的脸颊,感觉嘴角似乎还有点破皮,火辣辣地疼。
老和尚躺在地上,哼哼道:“你媳妇卷款潜逃了!我找不着人,合着拿你出出气!”老和尚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和尚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哪来的媳妇?”段恒生一脸茫然,觉得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亏死了。
“毛小豆,你媳妇,拿着柳家的钱,跑了,一个子儿也没留给我!”老和尚怒气冲冲,如果此时他还能动弹,肯定还想抽段恒生几耳光。
段恒生终于想起了那个毛小豆,柳二爷的小妾!飘门的传人!
“卧槽,老和尚你要不要点脸啊!那是你硬塞给我的人,何况我又没有同意,咋就成了我媳妇了?”段恒生大怒,搞半天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啊!他猛地坐起身,牵扯到身上的伤痛,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另外,她拿走了柳家的钱,关你什么事?你又生哪门子气?”
段恒生越想越不觉得不对劲,老和尚这气生得毫无道理,除非……一个荒谬又接近真相的念头闪过脑海。终于,他气得直接跳了起来,指着老和尚的鼻子:“我勒个去,老和尚你莫不是把我给卖了,好换柳家的财产是不?”
咦,这小子怎么脑子灵光起来了,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济圆老和尚心里一惊,暗道失策,光顾着出气,把老底给漏了。但他嘴里哪肯承认,梗着脖子,努力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这没良心的孽徒,怎么能说为师把你卖了呢?这叫帮你娶了媳妇,还顺便给你拿了嫁妆!为师一片苦心,日月可鉴啊!”
“你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段恒生朝老和尚翻了个白眼,感觉跟这老无赖讲道理纯粹是浪费口水。还嫁妆?他连那“媳妇”长什么样都快记不清了。
“唉,一番真心喂了狗!”老和尚见狡辩无效,开始耍无赖,捂着胸口干嚎起来,声音凄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死了至亲。
算了,就老和尚这种无理搅三分的劲儿,跟他吵架没有意思,自己一百张嘴也吵不过他。他算是看透了,跟这老家伙纠缠下去,只会把自己气死。段恒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伸出手,没好气地对还躺在地上装死的老和尚道:“起来!地上凉,你这把老骨头躺久了,真散架了还得我伺候!”
老和尚偷眼瞧了瞧段恒生,见他虽然语气不善,但眼神里那点关切倒不是假的,心里一阵舒坦。他借势抓住段恒生的手,一使劲站了起来,嘴里却还不肯饶人,揉着红肿的脸颊埋怨道:“孽徒,你下手真狠啊!尊师重道懂不懂?”
“屁话真多!”段恒生甩开老和尚的手,揉了揉自己生疼的胳膊,“我饿了,赶紧给我做饭去!”
这大概是此刻最能终结这场无聊争执,也最能抚慰他身心的话语了。
老和尚一听段恒生饿了,还要吃自己做的饭,那双狡诈的老眼瞬间柔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欣喜。他嘻嘻笑道:“好勒!” 然后,他揉了揉红肿的脸,“唉,孽徒,你下手真狠啊!”
“赶紧的!我要吃红烧肉,外加两只烧鸡!我快饿死了!”段恒生不耐烦地催促,故意忽略他的抱怨。他知道,这老家伙就吃这一套。
果然,老和尚屁颠屁颠地就往厨房方向小跑而去,那背影,竟有几分欢快。
段恒生看着老和尚消失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他环顾四周,看到躲在远处石头后面,只露出四个眼睛小心翼翼往这边张望的突眼和大嘴,没好气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把椅子扶起来!想让你家主人一直站着吗?”
“来了来了!主人恕罪!”突眼和大嘴大喜,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把那把被掌风震飞的老旧竹椅扶正,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椅面,生怕留下一点灰尘。他们十分喜欢被主人呼来喝去的感觉。
段恒生一屁股瘫坐在竹椅上,长长舒了口气。身体的疲惫和疼痛阵阵袭来,但精神却奇异地放松了下来。陵园的傍晚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山林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厨房里隐约传来的锅碗瓢盆的响动,间或夹杂着老和尚中气十足的哼唧声。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混杂着疼痛无奈,却又莫名熟悉的家的氛围。虽然有个不靠谱的老和尚,两个蠢兮兮的狗腿子,都是不着调的主儿。但这里,终究是他可以放松下来的地方。
段恒生又想到老和尚那个“卖徒弟换钱”的计划居然鸡飞蛋打,他嘴角就忍不住想往上翘。该!让你这老家伙算计我!
不一会儿,浓郁的肉香就从厨房方向飘了过来,霸道地钻入鼻腔。红烧肉的醇厚,烧鸡的焦香,混合在一起,勾得段恒生肚子咕咕直叫。
“开饭啦!”老和尚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得意和催促。
段恒生眼睛都直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直接伸手抓起一只烧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鸡肉外酥里嫩,咸香入味。香!他含糊不清地赞了一句,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块颤巍巍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塞进嘴里。肉块炖得极其软烂,入口即化,浓郁的酱香和甜味完美融合,瞬间征服了味蕾。
他不再说话,埋头猛吃,风卷残云一般。仿佛要将这些日子在外奔波消耗的精力,以及刚才打架损失的元气,全部通过食物补充回来。
老和尚看着段恒生狼吞虎咽的吃相,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连那青肿的眼眶都显得柔和了许多。他时不时还提醒一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 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天边只留下一抹绚丽的晚霞。陵园里渐渐暗了下来,夜风带来了些许凉意。灯笼挂在屋檐下,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一小片天地,显得温暖而安宁。
老和尚不知何时走来的,对瘫在椅子上一脸满足揉着肚子的段恒生,忽然悠悠地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
“小子,那复力草不好找吧?”
段恒生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道:“废话,差点把小命都搭进去。”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的凶险,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和尚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复杂。“谢了。” 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段恒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摆摆手:“少来这套,肉麻兮兮的。本想着等你恢复了内力,就把你赶走,免得天天在这里白吃白喝。但看在你能做一手好菜的份上,我决定还是留你下来!”
老和尚闻言,嘿嘿笑了起来,也不再继续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他又恢复了那副老无赖的腔调:“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想从你那媳妇手里追点钱回来点?”
“打住!”段恒生立刻坐直了身体,“那不是我媳妇儿,柳家的钱跟我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他打了个饱嗝,重新瘫回椅子,“我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就在这儿躺着。顺便琢磨琢磨怎么从你这老家伙身上,把今天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赚回来。”
“嘿!你个臭小子!”老和尚作势要打。
段恒生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懒懒地道:“内力刚恢复就嘚瑟,小心岔了气。”
老和尚悻悻地收回手,嘴里嘟囔着尊师重道之类的老生常谈。
夜空渐渐铺满了星子,闪烁着清冷的光。陵园深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一老一少,虽然不再说话,气氛却异常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