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就算收银子,还是有点忐忑。
接下来连续两天,都是五六百艘漕船起运,卫时觉没出现,王覃带着部曲验货扔银子。
一直很顺利。
苏松常的豪商赚大发了,家家都在笑嘻嘻。
第一天王覃还把银子倒出来,第二天第三天干脆直接给箱子。
大家看一眼,很满意。
城外的货山飞速消失,三天就干掉八成。
剩下的杂货装船很不方便,但大家都放心了,没道理会出事。
七月二十三。
卫时觉在寅宾馆喝茶,安静等候晚上的庆功宴。
时间紧迫,南人根本来不及查银子来源,还以为是内库和武勋银库的银子。
卫时觉还真有现银,黑漆漆的银子很多,都是从银窖起出来的银子。
皇帝60万,武勋50万,孙承宗200万,在北面一毛都没花,到山东又拿到20万,王好贤在扬州还藏着240万,总数就是570万。
多的多呢,多的发愁。
银子真没用,尤其是数量超过地位所需,保存银子是个麻烦。
皇帝认为卫时觉会把银子发饷,他想错了,边军要银子也没用。
武勋认为卫时觉会借银子倒来倒去耍计谋,他们也想错了,生意不能那么做。
卫时觉一开始就准备把银子扔给江南。
以后也会扔给江南。
你们既然喜欢,那就做老子的银库吧。
闭目沉思间,王好贤进门,“将军,属下安排了五十个暗子,他们已经分散了,拖家带口落籍,不会与我们牵扯,这是我们查到的结果,您过目。”
卫时觉拿起递过来的纸,是各家银库位置,以及大概银子数量,他们搬运大批银子,齐齐暴露了。
粗略扫了一遍,笑着还回去,“老王,人人都说流水生财,为何他们喜欢存银子呢?”
“回将军,是个毛病。”
“苏州粗略估计有万万两现银,天下首富,有点意思。”
王好贤瞪眼,“将军,您估计少了吧?属下估计有两万万。”
卫时觉哈哈一笑,“万万与两万万,有什么区别?”
王好贤一愣,转瞬反应过来,卫时觉说的是虚数,亿万之意,并没有说具体数字,
“将军睿智,江南粮布产量一年在四千万两,盐课加杂物不可能超过四千万,超过八千万两,银子没任何交换意义。”
“所以啊,银子到一定地步,就得虚化,经济是个双刃剑,纯粹的现银流动,也无法扩大生产,如今已到极致,银子得变成数字才有意义。”
王好贤完全没听懂,卫时觉也没指望他懂,扭头看一眼门外的太阳,打了个哈欠,
“老王,杨师傅也不敢碰太仓库,他们都把我当刀,南勋也是糊涂蛋,你说我应该下手到什么地步。”
王好贤脖子一缩,“将军,一切是个生意,银子才是实在。”
卫时觉大笑,“无聊的江南啊,他们驱使边镇习惯了,让他们大意了,竟然争夺一把有意识的刀。”
钱府,黄昏很热闹。
院子中摆着三十张大桌,主桌的主位空一个位置,两侧是周起元和杨涟、钱谦益、文震孟、姚希孟、房泰谦、汤宗晖等人。
文震孟的上首有两人,一个是他的岳父申用懋,一个是松江书画大拿。
董其昌,从白衣到文豪,座师乃申时行,别人做庶吉士为了做相,董其昌是真正的翰林,做庶吉士是为了文牍库,观摩和鉴赏大量的稀帖名画,混十几年成为宗师,潇洒回乡了。
今日是苏州士商宴会,真正的一网打尽,还有松江常州等外地宾客,今日没被邀请的人,没资格参与大势。
不时有人到主位前躬身行礼,返回自己的位置。
个个都是身价丰厚,或者有头面的人物。
院内来了三十个部曲,众人立刻起身。
卫时觉大步而入,倒不是他故意端架子,身揣御符,不摆谱是对皇帝不敬,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并没有催促。
钱祥达迎上来,把他迎到杨涟身边。
卫时觉落座,其余人才跟着坐下。
同桌的人介绍认识,吹捧两句,完成啰嗦的礼节。
钱祥达一声上菜,宴会开始。
下人摆菜的时候,卫时觉对周起元拱拱手,“周中丞好性格,五日已过,也没跟晚辈一般见识。”
杨涟正要伸手阻止,周起元轻笑一声,“老夫巡抚应天,保证中枢采购顺利交接,不是实务吗?”
卫时觉点点头,“当然算,您的事做完了,继续撞钟吧。”
“一辞!”杨涟不悦呵斥一句,让他闭嘴。
卫时觉没有闭嘴,高举酒杯起身,“诸位,卫某没有废话,只有八个字,合作愉快,来日方长,干!”
这八个字有点不伦不类,众人跟着起身,“敬骠骑将军,干!”
他这就算完了,干脆,粗鲁,果真是将军。
其余人都没有动,庆功宴还有别的事情,姚希孟起身拱手一圈,“诸位,这事本来不该在这里说,但大家难得聚齐,骠骑将军也是旧识,希望共同见证。
表妹文仪,风华正茂,玉立淑女,誉满江南,与钱氏幼弟祥致相知,两人从小相熟,祥致是这次粮食生意的联络人,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对表妹心意许久,两家定亲,诸位见证。”
院内的人大吼一声好,啪啪鼓掌,主位的人个个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卫时觉。
气氛安静,院内的人渐渐闭嘴,姚希孟眯眼看着卫时觉,骠骑将军一动不动。
姚希孟轻咳一声,“文钱两家都是苏州世交,今日有大洪公、周中丞、董先生见证,双方长辈见证,表妹与祥致很早就互表情谊,逢时过节同游,郎才女貌…”
“好!”卫时觉突然一声大吼,“敬两位!”
仰头喝干,抱胸笑呵呵看着姚希孟,就这点东西啊你?
钱祥达却从卫时觉眼里看出杀意,不能玩下去。
钱谦益也给他使了个眼色,卫时觉的背后是英国公和皇帝,刺激有个度,别让后面的人也难堪。
钱祥达起身摆摆手,笑吟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姑娘的确是江南才女佳女…”
姚希孟看钱祥达接茬,放心落座,你来刺激吧。
钱祥达话音一转,“钱氏幼弟的确爱慕文姑娘,发乎情止乎礼,但…哎,钱某也是刚知道,文姑娘心有所属,并非幼弟,早与别人通信许久,耳鬓厮磨…”
“放屁!”这个词一出,文震孟大吼,“钱祥达,你在说什么屁话。”
钱祥达痛心摇头,“文前辈,文姑娘入钱家乃下嫁,我们举族欢迎,钱某得打听一下文姑娘的爱好吧,这一打听不要紧,反而…哎,文姑娘与情郎的书信被拿出来了,钱某十分抱歉,下人贪银子,并非打听别人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