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又夸又贬,别人还真不好插嘴。
王在晋沉默片刻,还是问一个关键,“时觉,本官没小看你的心思,山海无兵,训练需要大量税赋,谁能解决兵的问题,谁就能做经略,洪大人和祖淑人投靠谁,谁就是经略?你这想法很危险。”
卫时觉干笑一声,“王经略,前线就是前线,洪祖二人投靠谁也没用,离开中枢支持必死,他们根本不是重点,你没理解关键。”
王在晋不太信,“哦?没有税赋可以来兵的办法,说来听听。”
卫时觉伸手一指孙承宗,“王经略,其实有现成的办法,我可以借用出身试试,孙师傅可以大胆用,中枢首辅来了都没用,但我的出身是个麻烦,会让中枢撕裂。
当下的大明朝,只有孙师傅可以同时获得文武皇帝支持,同时节制辽东、蓟镇、天津、登莱、辽南,五个督抚、五个总兵,同时获得军心民心。王经略想到了吗?”
王在晋一时没有说话,卫时觉又补充道,“王经略若扯到东林上面,卫某可要小看你了。无论东林嘴巴多大,只有东林的支持,做不了实权天下第一的督师。”
王在晋懂了,深深叹息,“义兵啊。”
卫时觉点点头,“没错,就这么简单,熊廷弼去年在辽西也发令招募义兵,应者寥寥,屁用没有,不行就是不行,边军对他没信任。
孙师傅乃北直隶人,两代帝师,曾在宣大讲学,曾钦巡蓟辽,熟悉边镇,从未出错被人弹劾,只要孙师傅下令九边将门自愿出关,按军功封赏,多的是人追附,这就是声望,是基础信任,大明朝挑不出第二个人。”
【辽西几位将军就是这么来的,赵率教从陕西奔赴千里,带家丁出关;满桂撤退后回家招募边军重新打;曹文诏原地收拢宣大籍溃兵;马世龙带永平府边军出关】
王在晋沉默良久拱拱手,“骠骑将军果然不同凡响。”
说罢又对孙承宗拱手,“高阳公见谅,下官狂妄了。”
孙承宗凝重道,“大明朝好不容易可以运转,若再次失败,彻底混乱,皇帝其实想让王象乾主事,可惜他身体虚弱,与朝廷战略也不符。
稳定流民,岵云做的很好,但辽西只有义锦不行,前线需要支持,没有税赋,只能招募义兵,朝廷实力如此,我们只有一把盐,却要做出一盘菜,都不容易。”
卫时觉插嘴道,“王经略,您有个好去处,咱们都了解边镇文官的毛病,朝廷明明欠饷很多年,西北四镇却无声无息,这是危险的征兆,边镇被鞑靼人反向渗透,将官对边镇趋于失控。”
王在晋哈哈一笑,“蓟辽老夫不行,西北更不行,看陛下安排吧,当下本官安抚流民,关外还请洪大人费心,本官可以再送五千石糙米,这之后就看孙阁老与陛下处置。”
洪敷教和祖十三连忙躬身,“经略高义,感激不尽。”
王在晋点点头,轻松拍手,“好了,时候不早了,感谢时觉给王某一个台阶,说白了是个人能力问题,王某还得练练,咱们到隔壁用餐。”
宣城伯不会参加这种事,告罪一声,扭头休息去了。
卫时觉无所谓,反正都裹进来了。
事都不怕,更不怕说话。
用餐也是喝粥吃咸菜,刚坐下,两人就大惊,“什么?你有一万骑兵?!”
卫时觉指一指洪祖两人,“孙师傅,晚辈没有,是义锦有,缺少军械铠甲,需要训练,而且黑云鹤、陈尚仁、王崇信是广宁兵马。”
孙承宗定神想想,立刻明白辽西的战略需要调整,当下有很大自主权,连忙问道,“你认为大凌河堡可以作为坚城吗?”
卫时觉直接摇头,“不可以,东面若没有军堡,大凌河过于突兀,堡防不如人防,孙师傅与袁师傅的战略得调整,辽西若以攻代守,骑兵必须威胁辽河东岸,才能保证安全,修城推进靡费税赋,且被动挨打过于保守。”
孙承宗点点头,“是得调整,有一万骑兵,老夫也不会傻守,那义州、锦州、松山,以及附属的十二堡,需要大约三万步卒。”
“用不了那么多,以民代守,大约还需要一万多人。”
“哈哈,这个问题老夫可不能听你胡扯,敷教知道为什么吗?”
洪敷教鞠着道,“阁老明察,人少了不对位,辽东百姓可以聚集,不可以单独聚集,极易酝酿兵祸,一旦被人利用,毫无退路。”
孙承宗赞赏点头,“敷教堪为义锦巡抚,前线就靠你们了,老夫就算到辽西,一两年之内,也只会在山海、宁远、前屯,后方不稳,前方难以发力。”
这就是答应给众人请功了,洪敷教和祖十三连忙躬身感谢。
饭很快吃完了,喝茶消食,沟通详细计划。
孙承宗示意众人去休息,单独留下了卫时觉。
老头很为难的样子,踌躇着喝了一杯茶,才黯然道,
“时觉是武勋出身,凡事有好有坏,你的做法很好,老夫也承你的情,但你想简单了,你认为老夫自请外镇,需要多久才能到山海?”
卫时觉想都不想道,“袁师傅已经去登莱,孙师傅随时可以来啊。”
孙承宗摇头,低声道,“时觉,平账是平了户部的账,平了都督府的账,平了内库的账,其余的并没变。”
卫时觉眨眨眼,又恢复了蠢萌的样子,“啥意思?”
“笨蛋,开支的账平了,入库的账无法平。今年夏税、秋税,太仓要足额入京。”
卫时觉胸口憋闷,直起腰出口气,一瞬间有提兵下江南的想法。
孙承宗看他懂了,喃喃说道,“老夫估计,夏季会出事,咱们得先摆平夏天的事,老夫才能到辽西,内阁六部支持没用,东林、英国公都不行。”
卫时觉苦笑一声,“孙师傅,您这东林…也很被动嘛。”
孙承宗点点头,“东林无论南人北人,全是一群进士儒官,不是财主,天下运转需要钱粮,当然被动。”
“晚辈两手空空,能解决什么问题?”
“谁都不可能单独解决,大家一起才可以,这时候就需要你代表皇帝出面。”
卫时觉既不是会计,也不是财主,听了也只能牙疼,对江南太仓暂时没什么头绪。
孙承宗轻咳一声,“还有一件事,就算老夫到辽西,也不能立刻出关,必须让义兵占据一半兵堡,掌握一半控制权,时觉明白为什么吗?”
卫时觉立刻道,“桃林卫兵备道谭金是个实臣,留在桃林卫可惜了,孙师傅可以大用,至于辽西将门抱团之事,谁都没什么好办法,这不是权力制衡的问题,祖大寿留守觉华岛,赢得八十万军民之心,将门不会有大员,但全是守备、游击等基层将官,更难办。”
孙承宗呵呵一笑,“好吧,时觉举荐之人,老夫安排,祖淑人可以做个大堡总兵,但难以大用啊,你要理解。”
卫时觉脸色一红,“孙师傅,晚辈困守辽阳,全军准备殉国,祖十三不离不弃…”
孙承宗一摆手,“不是人品问题,更不是忠诚问题。”
卫时觉附耳低声道,“十三有晚辈的孩子。”
孙承宗一瞬间有点气愤,转念又恢复平静,“绝境之地,互相安慰,情有可原,好吧,内阁六部老夫可以帮你说说,武勋的事你自己解决,前线稳定,中枢才能有功绩,否则众正盈朝就是历史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