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不怼人了,开始问心了。
贺逢圣当然没法回答。
本来想催促他快一点,结果被问倒了。
他是过来人,大概意会到一点卫时觉的状态。
这小子突然当爹,处于呵护幼崽的本能中。
一个父亲,他对世间任何事都不满,认为世间龌龊威胁他的孩子。
这道理没法解释,也没法劝,动物都知道保护幼崽,何况是人类。
贺逢圣回到他寄居的土房子,兄妹俩正在呼呼给烧炕,石锅里熬着一碗粥,兄妹俩看着不停流口水。
看到他连忙躬身,“大人,您要吃饭吗?”
贺逢圣本来没胃口,看他俩的神色点点头,到简易的桌子边落座。
兄妹俩给他盛了满满一碗,还有一点咸菜,放到桌上后,立刻转身倒水,从石锅里舀稀粥,连着倒水舀水五次,生生舀了一桶,美滋滋拿到厢房。
“哥哥,这粳米粥就是好喝。”
“那当然,快点喝,这可是我抢来的机会,这一桶够咱俩吃五天,这位大人若住五天,咱们今年冬天能过个肥年。”
“哥哥,这大人是真能吃,一顿吃二两米,比咱们一年吃的都多。”
“贵人都这样,哥哥年纪不够,等去轮值,咱们能逮山鸡吃肉。我还在雪地里下了几个套子,等使团走了,悄悄出去看看,希望别被扁毛畜牲叼走。”
“呀,这机会是叔父给咱争取的,要不给婶婶送一碗?她还坐月子呢。”
“对对对,你先喝,我捞点低粥,给婶婶送过去。”
兄妹俩太开心了,没有关门,被贺逢圣听的清清楚楚,扭头看这个家,对这兄妹俩很佩服,穷是穷,但非常干净,男女都会过日子。
扭头看一眼桌上干净的米饭,贺逢圣不仅没胃口,还一阵反胃。
呕,呕~
干呕两声,什么也吐不出来。
贺逢圣抬头,兄妹俩站门口,紧张看着他。
“大…大人,您哪里不舒服?”
贺逢圣摇摇头,把碗向前一推,“你们分了吧,刚才在守备府,与校尉吃饱了。”
男孩立刻摇手,“这可不敢,每顿二两米,一天两顿,上面交代了,校尉是皇帝身边的能人,真诚对待军户,不能耍诈。”
“那老夫也吃不了,放一晚可惜了。”
男孩犹豫了,女孩咕咚咕咚咽口水,贺逢圣拿碗扒拉在盘子中少半,拿着盘子吃,又把碗推回去,“拿去吃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校尉不会扣剥银子的。”
女孩立刻过来抱住,“谢谢,谢谢大人。”
她说完看一眼哥哥,抱着碗大步跑出门,显然给趁热给婶婶送饭。
贺逢圣还能看到女孩跑步的时候,草鞋后面露出来的后跟。
寒月如此穿着,真是…
贺逢圣很快吃完了,一颗米都没剩,满意打了个饱嗝,拿碗喝口水,到炕上干净的粗布单伸个懒腰。
男孩局促站门口,“大人,您还满意吗?”
“满意,非常满意,这几天老夫就住这里了。”
“哎,好好好,谢谢大人,您真是菩萨。”
这是贺逢圣一辈子听到最大的侮辱,起身扫了他一眼,“你多大了?”
“小子与妹妹是双生子,都是十六。”
贺逢圣一愣,“你妹妹没有出嫁?”
男孩脸色一红,“父母过世了,俺们兄妹相依为命,有叔父的照顾,原本想换家,但桃林口没合适的人,小子不想让妹妹一辈子活在这里,等轮值攒一两银子,去卢龙找个人,为妹妹取名,嫁个有田产的人家。”
“换家?”
“小子娶人家女儿,送妹妹过去当媳妇。”
“哦,换亲啊。”
“对对对,是叫换亲,俺们叫换家。”
贺逢圣了然,“你平时出关?桃林口不管军户?”
男孩大惊失色,“大人见谅,小子没有逃关,绝对没有。”
贺逢圣眉头一皱,才想起来这种话不能乱说,摆摆手道,“休息去吧,这炕挺大,老夫不介意你们上来休息,外面冻坏了不好。”
“小人要给大人添柴,不冷,您先休息。”
贺逢圣也没再劝,这孩子可能是个世袭总旗,炕上还有个破烂的羊皮被,随意盖身上,倒下休息。
他刚躺下,外面就来了一个身穿鸳鸯袄的中年人,端着米气势汹汹而来,正好看到男孩蹑手蹑脚关门。
“石头,大人睡了?”
“是啊,大人说就住这里了。叔叔怎么把饭端回来了,婶婶需要补身子。”
中年人千言万语,拍拍他的肩膀,“石头,要不你去找校尉大人,跟大人离开吧。”
“啊?为什么?俺是世袭总旗呢。”
“世袭指挥使也得吃饭,校尉出身高门,不会亏待部曲。”
“那也得人家要咱啊,离开桃林口掉脑袋,爹娘的坟还在呢。”
中年人犹豫片刻,把碗塞他怀里,“你婶婶留一口就够了,杏花都十六了,还没长开,她更得补身子。”
一来二去,半碗米早凉了,男孩低头看看,又快速回厢房保护起来。
这碗米是领的,谁家有大人住宿,谁才能领到。
第二天再领,才能领头一天赚的铜板。
石头美滋滋想着明早去领钱,晚上给贺逢圣烧炕暖彤彤的,足足是他平时十天的用量。
可惜,早上起来是个大雪天。
戏班在土地庙唱戏,杂耍也在那里,去看的人却不多,因为百姓不抗冻。
下雪嘛,在北方有利有弊。
人难走,爬犁却好走。
指挥使韩成武今日招呼人,在修缮二十几辆爬犁,这玩意不需要护卫骑马带物资。
跑的快,又载重,比马车好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