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鼬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多了丝惊叹:“天呐,你看着也就十四岁,比我还小两岁。另外,你身上有股不一样的灵气,刚才听你念叨,你是接触过超凡道具的?”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刻意的挑衅:“不过说真的,有过超凡道具,还能被关在这破地方,你可真够废物的。”
此刻的于鼬,早没了之前的冷淡疏离,反倒像见到同类的猛兽,兴奋得有些收不住,连带着那些本该藏着的心思,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朱朝阳指节攥得发白,连呼吸都裹着几分滞涩的沉——他从没想过于鼬会看得这样透彻,更没想过对方会用这种直白到近乎残忍的方式,一把撕烂他精心裹了多年的伪装,连点遮羞的余地都不留。
可他还是抿紧了唇,半个字都不肯松口。
没办法,他早就习惯了。
出了事,先把自己缩成块没反应的木头,或是把头埋进沙里的鸵鸟,装聋作哑地熬,总能混过一关是一关。
见朱朝阳依旧把心门焊得死死的,于鼬眼底的温度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沉默地挪到一旁,指尖摩挲着烟盒,“咔嗒”一声划亮火柴,火苗映着他垂落的眼睫,明明灭灭里,烟卷燃出的第一缕烟都带着股冷意。
他没看朱朝阳,眼神飘向远处灰蒙蒙的天,声音像浸了冰的碎玻璃,刮得人耳朵发疼:“我生在个老派得要死的家,父母的心偏得能装下整个太平洋——偏偏没我的份。小时候他们把我扔在老家,我整天跟山里的石头、河里的泥巴作伴,下水摸鱼能憋到肺疼,爬树爬屋顶能摔得膝盖流血,这些破本事没人教,都是摔打出来的。可村里的老人见了我,不是戳着脊梁骨骂‘没人要的弃儿’,就是笑着说‘这娃傻愣愣的’。”
烟蒂烫了指尖,他才像是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掐着烟卷,烟灰簌簌落在地上:“后来总算被接去城里,不用再当留守儿童了。我当时揣着满心的盼头,以为总算能尝尝母爱父爱是什么味道——结果呢?我跟他们走在同个屋檐下,比陌生人还生分。你知道吗?孩子小的时候要是跟父母断了根,长大了再凑到一起,那心早就隔了万水千山了。我怕他们,打心底里发怵,母亲稍不顺心就指着我骂,说‘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扔在山里喂狼’;父亲更直接,一不高兴就解下皮带抽,抽得我躲在墙角发抖,连哭都不敢大声。”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说不出的苦:“更可笑的是,他们还生了个弟弟。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家里的‘透明人’,什么好东西都得先紧着他,他要我的玩具,我得给;他抢我的饭,我得让;他哭了,错的永远是我。我恨啊……我恨他们把我当野草扔,恨他们把我当出气筒,更恨那个占了我所有念想的弟弟。”
烟卷燃到了尽头,他狠狠摁灭在墙角,指腹蹭上了黑灰,却像是毫无知觉:“在那个家里,我没尝过一天好日子。他们待我,连街上的野狗都不如——野狗还有人喂口剩饭,我呢?只有打,只有骂,只有永远填不满的委屈。那日子,是把人往死里熬啊。”
于鼬的眼神越来越冷,像是淬了冰的刀子,连周遭的空气都跟着降了温:“后来我实在熬不住,连夜跑了。也算命不该绝,遇到个肯帮我的人。我那时候才十六岁,攥着一股狠劲干,居然真赚到了第一笔钱——整整十万。”
他喉结滚了滚,语气里难得掺了点当年的热望,可下一秒又沉了下去,指节攥得发响,骨缝里都像在往外渗着恨,“我以为总算能摆脱那些烂事,好日子要来了……”
“可这世道就是这么恶心。”
他突然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旁人总说‘再怎么样,他们也是你父母’,这话像块脏布,死死盖着他们做的那些龌龊事。他们倒真有本事,见我手里有了钱,不知道从哪摸来的消息,找上门来装模作样地哭,说想我了,要带我回家。我那时候还没成年,他们拿着监护人的身份当幌子,硬是哄得我松了口——结果呢?他们转眼就卷走了我所有的钱,还把我塞进了这破学校,像扔垃圾一样,把我困在这鬼地方。”
他猛地捶了下膝盖,声音发颤,却不是怕,是恨到了极致,“我恨!恨他们贪得无厌,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更恨这破规矩绑着我,连报复都束手束脚!”
一旁的朱朝阳始终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可于鼬的话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了他心里——他想起被自己坑死的父亲,继母,继舅和继妹;对了,还有颜良和普普;还有张东升要把颈椎扎进他身体里时,被枪杀切的眼神给她的那个眼神。
以及……把他牢牢拴在“乖儿子”壳子里,最后也被他拖进泥潭的亲生母亲。
这些名字在他心里转了一圈,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在沉默许久后,抬眼看向于鼬,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吃什么”,却字字都透着让人发冷的平静:“那你为什么不反杀了你的父母?”
于鼬有些诧异。
他看了一眼朱朝阳,最后笑了起来。
“老子就知道你他娘的也是个狠人。”
于鼬勾了勾唇角,笑声冷得像碎冰碰撞:“等我出去,自然会让他们付代价。之前是我太蠢,总觉得走得远了就能撇干净,现在才明白,有些人不彻底解决,永远是祸根。”
他话锋一转,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不过现在,我倒有点享受这儿的日子了。自我感觉良好、满脑子‘感恩’的校长,空有蛮力、被当枪使的蠢教官,还有些觉得自己聪明、其实一戳就破的学生……”
他低笑出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你说,我该帮哪边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