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殿,密室。
王烈刻板的脸上,终于勾起一抹彻底放松的,充满了上位者优越感的冷酷弧度。
他转过头,甚至懒得再多看那镜中的闹剧一眼。
“行了。”
他对着身旁看得津津有味的萧言,用一种命令的口吻,淡淡地说道。
“撤掉吧。”
这三个字,宣告了这场监视的结束。
萧言脸上的快意瞬间凝固,他急忙转过身,向着王烈躬身。
“长老,这……为何不再多看一会儿?这三人矛盾重重,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王烈打断了他,那份属于执法长老的威严重新升腾。
“一个只会发脾气的护卫,一个已经废了的圣女,一个连桶水都端不稳的贱奴。看他们在这里上演主仆失和的戏码,很有趣吗?”
“这是在浪费圣地的灵石。”
王烈一锤定音。
在他看来,这场监视已经得出了结论,再继续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萧言的额头渗出细汗。
他不敢反驳王烈,但到嘴边的功劳就这么飞了,他实在不甘心。
“长老说的是。”
他只能先顺着王烈的话,“但……弟子以为,正是因为她们已经濒临崩溃,才更容易在不经意间,泄露出真正的秘密!尤其是那萧红雪,她刚从魔头楚墨身边逃回,必然知道些什么!”
王烈停下了准备转身的动作,他瞥了萧言一眼。
这个年轻人,虽然心术不正,但这份对功劳的执着,倒是可堪一用。
他默许了。
“最后一炷香的时间。”
王烈重新负手而立,给了他最后的机会。
“若再无所获,便自行撤去。”
“谢长老!”
萧言大喜过望,连忙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那面古镜之中。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三个人,一定还有更大的价值可以榨取!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镜中的揽月殿,天色由白昼转为黑夜。
偏殿的灯火被点亮,那名叫“阿楚”的仆役,在殿内卑微地忙碌着,而萧红雪与“影姑”,则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再没有出来。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平静到连萧言自己,都开始有些怀疑了。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密室中的气氛,随着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的燃尽,变得愈发压抑。
王烈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就在萧言准备绝望地放弃,亲手关闭法阵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影姑”的房门,被猛地推开。
她带着一身寒气,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萧红雪的房门前,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一脚直接踹开了房门!
“砰!”
巨大的声响,打破了揽月殿的死寂。
镜前的萧言,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将法力催动到极致,将收音法阵的功能也开启到最大!
镜中。
萧红雪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得从床榻上站起,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白天被泼了脏水的裙子,只是已经干涸,上面留下了一片片丑陋的污渍。
“你……你又想做什么?”
她的反应里充满了戒备与恐惧。
“影姑”一步步逼近,那张中年女修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与烦躁。
她刻意压低了些许音量,但那尖锐的质问,依旧清晰地通过法阵,传到了执法殿的密室之中。
“我做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你究竟有什么用!”
“回来之后,除了哭,就是发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让你养伤的别院吗!”
“我拼了半条命,顶着压力把你护回来,不是让你在这里当一个活死人的!”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萧红雪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后退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我……”
“你什么你!”
“影姑”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用一种只有两人和【天枢窥镜】能听见的音量,低吼道。
“别忘了你对我说过的话!”
“你带回来的,关于那个魔头楚墨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若没有惊天的价值,我拼死护你回来,还有何意义!”
轰!!!
密室之中。
“秘密”!
“关于那个魔头楚墨”!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王烈和萧言的脑海里!
原本已经准备拂袖而去的王烈,身体猛地僵住。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猛地转过身,两步跨到古镜之前,整个人几乎要贴了上去!
他身旁的萧言,更是激动到无以复加,身体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剧烈颤抖,呼吸变得滚烫而粗重。
秘密!
关于楚墨的重大秘密!
这才是他们最想得到的东西!
这才是能让他们一步登天的,天大的功劳!
镜中,画面仍在继续。
萧红雪似乎被“影姑”的话彻底刺痛了。
她那张惨白的脸上,满是挣扎、痛苦,以及一丝被践踏了最后尊严的不甘。
她猛地推开“影姑”,用一种夹杂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音调反驳。
“当然有价值!”
“那个秘密……那个秘密足以让我们昊天圣地,在那个魔头身上,扳回一局!”
这场对话,一半是演。
另一半,却也是萧红雪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她确实希望自己带回来的东西能够“拯救”宗门,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种真情流露,混合着被逼到绝境的崩溃,让她的表演真实到毫无任何破绽!
王烈和萧言死死地盯着画面,连呼吸都忘了。
扳回一局!
好大的口气!
但正因为口气够大,才说明这个秘密的价值,可能远超他们的想象!
镜中,“影姑”听完她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冷哼一声。
她松开了手,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重新打量着萧红雪。
“那就别像个废物一样!”
“找个时间,把这个秘密完完整整地刻录成玉简,呈给你们太上长老!”
“那才是你现在,唯一的价值!”
说完。
“影姑”再也不看她一眼,拂袖而去,重重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整个大殿,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萧红雪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她背靠着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
她双手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做什么无比重大的,痛苦的决定。
执法殿密室里,安静得可怕。
【天枢窥镜】上的画面,就定格在萧红雪这副崩溃而挣扎的模样上。
王烈缓缓直起了身体。
萧言也停止了颤抖。
两人缓缓地,转过头,对视在了一起。
密室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然后又被一种名为“贪婪”的东西,给彻底填满。
功劳!
天大的功劳!
只要能抢在所有人前面,抢在呈给太上长老之前,拿到那枚即将被刻录的玉简!
他们在宗门的地位,将无可撼动!
不需要言语。
一个动作,一个停顿,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王烈那张刻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萧言如出一辙的,灼热的疯狂。
他对着萧言,做出了一个口型。
“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