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能冻结神魂的战争号角余韵彻底消散,隧道重归死寂,只留下满地虚无和众人心头的惊涛骇浪。墙壁上古老的符文彻底黯淡,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的星辰,再无半点声息。方才那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恐怖景象,恍若一梦,唯有体内急剧消耗的灵力和识海中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们刚才经历了一场何等诡异的法则层面冲突。
所有人的目光,都复杂难言地聚焦在林风背上那依旧“沉睡”的少年身上。敬畏、庆幸、疑惑,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交织在每一道视线中。他无声无息,却能在沉睡中,一言不发地“否决”上古遗留的战意法则,这已超出了他们对力量认知的范畴。
玄玑真人长叹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方才的动静,虽被启小友平息,但难保不会引动其他沉睡于此的……东西。”他的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看向启的目光,已不仅仅是对后辈的关照,更带上了一种面对同等甚至更高层次存在时的审慎。
林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点了点头。他再次确认启的状态平稳,只是眉心的混沌光泽似乎比之前更加内敛深邃了些许,仿佛刚才那一下“法则抹消”,并非消耗,反而是一种……沉淀?
队伍重新沉默前行,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每个人都在消化着刚才的震撼,同时对前方未知的警惕也提升到了极致。这条上古隧道,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险莫测。
又不知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行进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变得模糊。终于,在前方无尽的黑暗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起初极其微弱,如同遥远星辰,但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变大、变亮。并非自然的天光,而是一种扭曲的、带着各种混杂色彩的奇异光辉,仿佛透过一层不断波动的水晶棱镜看到的景象。
同时,一股混乱、暴戾、充斥着毁灭与新生交织意味的磅礴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般,从光芒传来的方向汹涌而至。这气息与隧道内死寂古老的氛围截然不同,充满了野性与无序。
“是出口!”吴铭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前方应该就是云前辈所说的‘碎星荒原’!”
众人闻言,疲惫的精神都为之一振,纷纷提速。越是靠近,那光芒越是耀眼,那混乱的气息也越是清晰可辨。
当他们终于踏出隧道出口的瞬间,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天空是扭曲的。并非被云雾遮蔽,而是空间本身仿佛被打碎了又重新拙劣地拼接起来,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不断缓慢蠕动的状态。暗红、幽紫、惨绿、浊黄……各种混乱的光带如同巨蟒般在低空缠绕、碰撞,偶尔迸发出撕裂虚空的电芒,发出沉闷的轰鸣。没有日月星辰,只有这片仿佛永恒癫狂的天幕。
大地是破碎的。目之所及,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布满了巨大裂谷、深坑、以及无数嶙峋怪石的荒原。地面呈现出一种被极致力量反复蹂躏过的焦黑色,许多地方还残留着熔岩冷却后的狰狞形态,以及一些闪烁着不详能量的结晶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臭氧以及某种金属烧灼后的刺鼻气味,灵气异常狂暴,吸入体内都带着一股灼烧感。
这里,便是陨星山墟的外围——碎星荒原。一个法则残缺、能量暴乱、生机与死寂并存的禁忌之地。
“好可怕的所在……”柳依依下意识地靠近林风,美眸中满是惊悸。这里的混乱气息,让她体内的灵力都感到一阵滞涩不适。
赵莽咧了咧嘴,感受着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紧了紧手中的巨斧:“这鬼地方,怕不是金丹以下,连生存都难。”
吴铭则迅速取出一个特制的罗盘,只见指针在疯狂地旋转,根本无法稳定指向。“此地磁场、灵机完全混乱,常规的辨识方向手段已经失效。”他面色凝重地看向林风,“林师兄,接下来如何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林风背上的启身上。
林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踏出隧道,进入这片碎星荒原开始,背后少年体内那沉寂的星图,骤然间变得无比“活跃”!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指引,而是一种近乎“雀跃”与“急切”的共鸣!仿佛游鱼入海,倦鸟归林!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看”,就能隐隐感知到,星图正以一种无比清晰的方式,为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那是荒原深处,一片空间扭曲最为剧烈、光芒也最为混乱刺眼的区域。
“向那个方向。”林风毫不犹豫,抬手指向星图感应的方位,那里正是这片死亡荒原的核心,陨星山墟的真正入口所在。
没有犹豫,队伍再次启程,踏入了这片危机四伏的碎星荒原。
荒原之上,并非全然死寂。他们很快便遭遇了此地的“土着”。那是一种形似蜥蜴、却长着三只眼睛和刀锋般背鳍的妖兽,实力约在筑基后期,潜伏在焦黑的岩石缝隙中,骤然发动袭击,喷吐出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暗影吐息。它们的皮肤能完美融入环境,神识在混乱灵机干扰下极难提前发现。
幸得众人一直保持高度警惕,林风剑光如电,赵莽巨斧狂猛,很快便将这几只“影刃蜥”斩杀。但它们的出现,预示着这片荒原绝非安全之地。
越是深入,环境越是恶劣。时而会有毫无征兆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一闪而逝,将途经的一切切割开来;时而会有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翻滚着混乱能量的深渊;时而有狂暴的元素能量毫无规律地爆发,形成火焰风暴或雷霆禁区。
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这些天然险地,行进速度大大降低。吴铭几乎是倾尽全力,才能勉强在混乱的灵机中,捕捉到一丝丝危险的预兆,引导队伍在刀尖上跳舞。
然而,人为的危险,似乎也悄然降临。
在穿越一片布满了尖锐水晶簇的区域时,吴铭忽然脸色一变,低声道:“有人!前方三里外,有灵力波动,不止一股,似乎在……对峙?”
林风眼神一凛,立刻示意众人收敛气息,借助嶙峋的水晶柱隐匿身形,悄然向前摸去。
翻过一座低矮的、由某种金属残骸堆积而成的小山丘,前方的景象映入眼帘。
只见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两拨人马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一方,人数较少,约莫五六人,衣着统一,为首是一名面容冷峻、背负长剑的青年,修为赫然达到了金丹中期。他们衣袍的袖口处,绣着一轮曜日图案,光芒流转,散发出灼热刚正的气息。
“是曜日宗的人!”玄玑真人低声道,“东域大宗,以炼体与火系神通着称,门风刚烈。”
而另一方,人数稍多,有七八人,装束各异,气息阴冷驳杂,显然并非同一宗门。为首者是一名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老者,手持一杆招魂幡,周身鬼气森森,修为竟也达到了金丹中期。他身后几人,有的浑身笼罩在黑袍中,有的则带着狰狞的妖兽面具,一看便知是混迹于边缘地带的邪修或散修。
在两拨人马中间的地面上,生长着一株奇特的植物。它通体呈半透明的琉璃色,茎秆如同水晶,顶端盛开着一朵九瓣奇花,花瓣不断变幻着七彩流光,散发出精纯无比、却又带着一丝混乱本源意味的灵力波动。
“那是……‘幻彩琉璃兰’!”吴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只生长于法则混乱之地,吸纳混乱灵机而生,是炼制高阶破障丹、甚至感悟混乱法则的稀有宝药!看其年份,至少五百年以上!”
显然,这两拨人马正是为了这株罕见的灵药而起了冲突。
“厉老鬼,这株琉璃兰乃我曜日宗先发现,你等半路杀出,意欲强抢,未免太不把我曜日宗放在眼里了!”那曜日宗青年剑修厉声喝道,声如金铁交鸣。
那被称为厉老鬼的阴鸷老者发出一阵夜枭般的怪笑:“嘿嘿,宋凌云,碎星荒原无主之物,自然是见者有份,强者得之!你曜日宗的名头,在这里可不好使!”他手中招魂幡一晃,阴风骤起,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传出,显然是一件威力不俗的邪门法宝。
双方气氛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林风等人隐匿在暗处,屏息凝神。他们不欲节外生枝,只想悄然绕过。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一直安静趴在林风背上的启,似乎被下方那株“幻彩琉璃兰”散发出的、蕴含着一丝微弱“混乱本源”的气息所吸引,又或者是因为此地靠近陨星山墟,他体内的星图共鸣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他的一根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勾动了一下。
这一次,并非引动法则,而是……引动了他行囊中,那几块一直安静沉睡的碎片!
嗡!
行囊之内,暗金、黑色、暗紫三块碎片,以及那枚蔚蓝鳞片,竟同时自主地、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嗡鸣!淡淡的各色光晕,不受控制地从行囊缝隙中透射而出,在这片光线混乱的荒原上,并不算特别显眼,但对于下方正在对峙的、感官敏锐的金丹修士而言,却无异于暗夜中的萤火!
唰!
刹那间,下方对峙的两拨人马,无论是曜日宗的宋凌云,还是那邪修厉老鬼,以及他们身后的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如同利箭般射向了林风等人藏身的小山丘!
“什么人鬼鬼祟祟?!滚出来!”宋凌云眉头一皱,冷声喝道。
厉老鬼眼中更是闪过一丝贪婪与惊疑,他能感觉到,那山丘后透出的光芒,蕴含着一种极其古老精纯的气息,绝非寻常宝物!
行踪,暴露了!
林风心中暗叫不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缓缓直起身,背负着启,从水晶柱后走了出来。赵莽、吴铭、柳依依和玄玑真人也紧随其后,面色凝重。
看到突然出现的又一行人,尤其是感受到林风金丹中期的修为,以及玄玑真人那虽然重伤却依旧深不可测的隐晦气息,宋凌云和厉老鬼双方都是一怔,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和复杂。
三方势力,在这碎星荒原之上,因为这意外的暴露,陷入了一种更加错综复杂的对峙之中。
而始作俑者启,在无意识地“出卖”了队友之后,依旧沉浸在他那与陨星山墟共鸣愈发强烈的星图梦境里,对即将到来的麻烦,浑然未觉。
第10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