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之内,万籁俱寂。
那株妖异紫花的出现与湮灭,如同一个短暂而诡异的噩梦。空气中残留的阴冷污秽气息已被彻底净化,只余下满园灵药更加蓬勃的生机和愈发馥郁的清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刘老爷脸上的激动与狂热尚未褪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僵住,化为一种极致的错愕与后怕。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死死盯着腐灵草消失的那片异常肥沃的土壤,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腐…腐灵草…竟是早已绝迹的腐灵草…还发生了异变…”他喃喃自语,声音发颤,“若非前辈…若非前辈神通广大…我这百草园…不,是整个落云镇恐怕都要遭逢大劫!”
他猛地转身,再次对着启深深一揖到底,这一次,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与真正的感激:“刘某有眼无珠,园中混入此等邪物竟浑然不觉,险些酿成大祸!多谢前辈出手净化,救我等性命,保此地安宁!”
那年轻修士和老者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他们虽不知腐灵草具体为何物,但那瞬间爆发的阴毒诅咒气息,足以让他们神魂战栗,深知其恐怖。此刻再看启,眼神已不再是看待一个幸运的少年,而是如同仰望云端的神明,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林风四人迅速围拢到启身边,警惕地扫视四周,心中惊疑不定。腐灵草?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边陲小镇的药材商园圃里?而且恰好就在考核时发生异变?太过巧合!
“刘老爷,”林风沉声开口,目光锐利如刀,“此等邪物,绝非偶然出现。贵府园圃管理森严,更有阵法守护,寻常杂草尚且难入,何况这早已绝迹的上古凶物?不知府上近日可有何异常?或曾得罪过什么人?”
刘老爷闻言,脸色变幻不定,似有难言之隐。他挥挥手,让那惊魂未定的年轻修士和老者以及周围仆从尽数退下,只留下管家一人在旁。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刘老爷才长叹一声,脸上露出苦涩与凝重交织的神情:“诸位道友…不,前辈们明鉴。此事…恐怕并非冲着我刘家而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句,目光复杂地看向依旧一脸茫然、只是觉得气氛有些紧张的启,缓缓道:“实不相瞒,刘某并非寻常药商。我乃‘百草谷’外门执事,奉命在此设立据点,收购、培育南域特有灵植,并为谷中观察四方动静。”
“百草谷?”林风心中一震。那是雄踞东域、以丹道医术闻名于世的大宗门,其实力底蕴远非青岚宗可比,甚至不逊于巡天阁多少。难怪这刘府气象不凡。
“正是。”刘老爷点头,“我百草谷与世无争,向来只问药石,不理纷争。但近日…谷中确有谕令传来,言及南域有‘异数’现世,天机紊乱,令各处分舵谨慎行事,留意异常灵植波动,尤其…是涉及上古之物或…混沌气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启身上,意思不言而喻。腐灵草的出现,极可能是被启身上那特殊的鸿蒙气息所吸引,或是…被某些存在故意投放到他途经之地!
“方才那腐灵草异变,爆发的诅咒之力阴毒无比,却并非针对肉身神魂,而是直指本源,带有一种…古老的怨憎气息。”刘老爷神色无比凝重,“那绝非寻常手段能催发,倒像是…某种极其恶毒的献祭或诅咒术法的引子!”
林风四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星陨阁!一定是他们!无法直接靠近,便用这种阴毒的手段,试图远程施加影响!若非启万法不侵,刚才那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启听着他们的对话,眉头微微蹙起。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词汇,但能感受到林风他们的紧张和愤怒,还有那个刘老爷话语中的沉重。他不喜欢这种气氛。
“所以,那朵坏花,是有人故意扔过来的?”启看向刘老爷,很直接地问道。他的思维简单而直指核心。
刘老爷被问得一怔,苦笑道:“前辈明鉴…虽无确凿证据,但十有八九便是如此。”
“哦。”启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他想了想,又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下次看到,都弄没。”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要把地上的垃圾扫掉,却让刘老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躬身称是。
经过这番变故,所谓的考核与酬劳自然再无意义。刘老爷此刻只想尽快送走这尊深不可测的大神,同时将今日所见所闻立刻密报谷中。
他亲自取来一个玉盒,恭敬奉上:“前辈,此乃三色幽兰幼苗,虽不及前辈神通之万一,亦是刘某一点心意,万请笑纳。另,此乃百草谷客卿令牌,持此令牌,在我百草谷各处产业皆可获得些许便利。”他递过一枚翠绿色的、散发着清新药香的木牌。
启对玉盒里的幼苗有点兴趣,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那株三色流转的小草灵气盎然,他伸出指尖碰了碰,小草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启嘴角弯了弯,觉得这“草”比刚才那朵“坏花”可爱多了。至于令牌,他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意思,随手就塞给了旁边的林风。
林风接过令牌,入手温润,知道这是百草谷释放的善意,也是某种程度的结交与…观察。他收起令牌,拱手道:“多谢刘老爷厚赠。今日之事,还望…”
“刘某明白!”刘老爷立刻接口,“今日园中一切,绝不会有半分泄露!诸位行踪,刘某也一概不知!”他巴不得赶紧撇清关系。
离开刘府时,已是午后。阳光正好,却驱不散林风四人心头的阴霾。
“星陨阁…手段竟如此诡谲歹毒!”赵莽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若非启,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铭眼神冰冷:“远程诅咒,投毒暗算…防不胜防。前路恐怕更加艰难。”
柳依依忧心忡忡地看着启:“他们似乎一直在试探启的能力极限和反应模式…”
林风面色沉重地点点头:“从最初的强攻、伪装,到后来的信息渗透,再到现在的环境陷阱与远程诅咒…他们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隐蔽,一次比一次阴毒。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他看向启,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启,从现在开始,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尤其是遇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人或事,都不要轻易靠近,立刻告诉我们,好吗?”
启看着林风凝重的表情,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他想了想,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补充道,“我,多看,多听。有奇怪的,就说。”
他的乖巧和理解让四人心中稍安,却又更加心疼。这本该是一张不染尘埃的白纸,却被迫要面对世间最深的阴谋与恶意。
之后几天,他们加快了行程,一路更加小心谨慎,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高度警惕。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一段路竟异常平静。没有刺杀,没有陷阱,没有偶遇,甚至连修士都很少遇到,仿佛之前的腥风血雨只是一场幻觉。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林风四人感到更加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启倒是乐得清静。他依旧对沿途的一切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观察飞鸟筑巢,研究溪流中的鹅卵石,品尝各种没见过的野果(在柳依依确认无毒后),心境似乎并未受到太多影响。那株三色幽兰幼苗被他放在一个柳依依给的灵植袋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小家伙长得越发精神,三色光华流转,显然受益于他周身自然散逸的纯净气息。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片茂密的紫竹林。竹影婆娑,清风拂过,带来沙沙声响,显得格外幽静。
启忽然停下脚步,吸了吸鼻子,眼睛微亮:“好吃的味道。”
林风立刻警惕起来:“什么味道?在哪里?”
启指了指竹林深处:“那边,很香,甜甜的。”
四人顿时如临大敌!又有陷阱?
柳依依仔细嗅了嗅,皱眉道:“似乎…是某种灵蜜的香气?但此地怎会有…”
话音未落,只见竹林深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上包着花头巾、挎着个竹篮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山歌。她看到林风五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露出淳朴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篮子:“你们是外乡人吧?要买点新鲜的紫竹蜜吗?可甜了!”
篮子里,几个竹筒中盛着琥珀色的、晶莹粘稠的蜂蜜,散发出浓郁诱人的甜香,灵气充沛,竟是上好的灵蜜。
少女笑容灿烂,眼神干净,身上没有任何修为波动,就是一个普通的采蜜女。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那么合理。
林风灵觉仔细扫过,少女、蜂蜜、竹林…没有任何异常。但他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星陨阁的手段,早已超出了常规范畴。
启看着那诱人的蜂蜜,又看了看那笑容淳朴的少女,眼中流露出渴望。他看向林风,带着询问的眼神。
林风犹豫了。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又是陷阱,但那蜂蜜和少女看起来实在不像有危险。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少女,也非来自蜂蜜。
而是来自他们身后!
一道快如鬼魅、凌厉无匹的漆黑刀光,毫无征兆地从一株巨大的紫竹阴影中暴起,带着决绝的杀意,直劈启的后心!
这一刀,时机、角度、速度都刁钻狠辣到了极致!而且完全隐匿了气息,直到发动前一刻才爆发出来!其威力,赫然达到了金丹后期巅峰!远超之前的影杀殿杀手!
目标明确——并非试探,而是绝杀!
“启!小心!”林风四人魂飞魄散,想要救援已然不及!
那卖蜜的少女吓得尖叫一声,篮子掉在地上,蜂蜜洒了一地。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偷袭,启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似乎被打扰了品尝美食的兴致。
然后,像是驱赶一只真正讨厌的苍蝇般,反手随意地向后一挥袖。
第五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