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如怒龙,咆哮震天,裹挟着万吨泥沙断木,以摧城拔寨之势,轰然冲至破庙门前!浑浊的浪头高高扬起,阴影瞬间吞噬了庙门透出的微弱火光,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庙内,老夫妇发出绝望的哀嚎,相拥闭目等死。书生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面无人色。采药人瘫软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祈祷还是呓语。就连林风四人,也瞬间脸色剧变,真元急运,准备硬抗这天地之威,但心中皆知,在这等规模的山洪面前,他们金丹期的修为也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这万物皆休的刹那——
一直静立窗边的启,对着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毁灭洪峰,轻轻地、吹出了一口气。
没有狂风呼啸,没有能量奔涌。
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
然而,就在那口气息吹出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猛然扼住了咽喉!
庙外,那咆哮奔腾、高达数丈的浑浊浪头,在距离庙门不足三尺之地,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却又绝对不可逾越的亘古壁垒,轰然定格!
飞溅的水花凝固在半空,保持着炸裂的瞬间形态;翻滚的断木碎石僵持在浪涛之中,维持着奔腾的姿势;甚至连洪水中裹挟的气泡、泥沙的流动轨迹,都清晰无比地凝固在了那里!
仿佛有一幅描绘山洪暴发的巨大水墨画,被骤然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动态、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毁灭力量,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奔腾的怒吼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庙内,预想中的撞击与毁灭并未到来。众人颤抖着睁开眼,透过洞开的庙门,看到了那足以让他们毕生难忘、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死去堕入幻境的景象!
洪水,凝固了。
就在门外,咫尺之遥。
那滔天的巨浪,那狰狞的断木,那浑浊的泥沙,都如同琥珀中的蚊蝇,保持着前一刻的动态,却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与声息。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在凝固的浪涛表面,反射出诡异而静谧的光泽。
所有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老夫妇张着嘴,忘了呼吸。 书生保持着瘫软的姿势,眼珠几乎瞪出眼眶。 采药人忘了念叨,只是傻傻地看着。 林风四人亦是目瞪口呆,纵然他们已知启深不可测,但亲眼见到这般改天换地、凝固自然伟力的手段,依旧震撼得无以复加!这已非神通,近乎神迹!
唯有启,依旧平静。他看着被“定”住的洪水,似乎觉得顺眼了不少。那混乱狂暴的“波动”停止了,周围恢复了“安静”。
他想了想,又对着那凝固的洪峰,做了个“散开”的手势。
如同君王下达谕令。
那凝固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洪峰,应声而解!
没有崩溃,没有溃散,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温柔地抚平、分解。滔天的巨浪无声无息地化作最普通的水流,温顺地向着两侧低洼处流淌而去;那些断木碎石轻飘飘地落下,沉入水底;汹涌的山洪,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竟化作了一片蔓延开来的、深度仅及脚踝的平静积水!
危机,消弭于无形。
只剩下庙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证明着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并非幻觉。
死寂。
破庙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凡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启的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茫然、恐惧,以及……逐渐燃烧起来的、无法言喻的狂热!
这不是人!
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这是……神!是仙!
“神……神仙!是神仙老爷!”那采药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翻身跪倒在地,对着启拼命磕头,额头撞在破砖上砰砰作响,“多谢神仙老爷救命之恩!多谢神仙老爷!”
老夫妇也如梦初醒,颤巍巍地匍匐在地,老泪纵横,语无伦次地叩拜:“活神仙!活神仙啊!” 书生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纳头便拜:“学生……学生叩见仙师!仙师神通无量,慈悲救世!”
他们彻底将启奉若神明!之前烘干活、赠包子的小恩小惠,与这挥手定洪涛的惊天手段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林风四人见状,心中顿时叫苦不迭!坏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前辈的力量在凡人面前显露,必将引起狂热崇拜,后果难料!
他们连忙上前,试图扶起那些凡人:“诸位快请起!我家公子并非……并非什么神仙,只是……只是身怀异宝,方才情急之下激发护身罢了,当不得如此大礼!”
然而,此刻的解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凡人们根本听不进去,依旧磕头不止,看向启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虔诚。
启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凡人,微微蹙了蹙眉。他不喜欢这种姿势,这种过于强烈的、仿佛要将他灼伤的崇拜波动,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甚至比之前的山洪更让他觉得“吵闹”。
他没有理会那些叩拜,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平缓的积水和新停的雨势(山洪被平息,雨也巧合地渐渐小了),似乎在思考下一步去哪。
凡人们见“神仙”不语,更加不敢起身,只是跪在那里,偷偷仰望那青衫背影,仿佛在等待神谕。
林风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对启低声道:“前辈,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动静太大,虽在荒野,难保不引来窥探。不如我等即刻启程,趁夜离开?”
启点了点头。
见启同意,林风立刻对赵莽使了个眼色。赵莽会意,上前沉声对那些依旧跪地的凡人说道:“山洪已退,雨也停了,诸位各自寻路去吧。今日之事,乃是我家公子以家传重宝所为,宝物的力量难以控制,还请诸位切记守口如瓶,勿要外传,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灾祸。”
他话语中带上了几分修士的威压和警告之意。
凡人们被那威压一慑,顿时从狂热中清醒了几分,想起话本里那些因泄露天机或仙缘而遭横祸的故事,纷纷脸色发白,连连保证:“不敢!不敢!小人等绝不敢泄露半句!多谢公子……和诸位好汉救命之恩!”
他们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却依旧不敢直视启,低着头,互相搀扶着,仓惶又敬畏地匆匆离开了破庙,消失在渐暗的夜色中。
庙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前辈,我们也走吧。”林风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们收拾准备离开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落在最后、看似老实巴交的采药人,在踏出庙门的那一刻,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启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与贪婪的光芒。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块不起眼的、刻着模糊山神图案的木牌,用指甲在上面飞快地刻下了几个歪扭的符号,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塞进药篓最深处。
“山神显灵……不!是真仙!比山神厉害无数倍的真仙!就在这东林郡!这消息……要是卖给郡城里那些悬赏寻仙问药的大户……不!甚至可能献给……京城来的贵人……”采药人心脏狂跳,仿佛看到了无尽的财富和机遇在向自己招手。
赵莽的警告?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凡人愚昧,总以为自己能成为幸运的那个例外。
……
穿云舟再次悄无声息地升空,朝着安澜城方向飞去。
舟上,林风神色凝重地对启说道:“前辈,凡人见识短浅,易生妄念。今日之事,虽已叮嘱,但难保无人起贪念,泄露风声。抵达安澜城后,恐会有些麻烦。我等需更加谨慎才好。”
启安静地听着,目光看着脚下逐渐亮起万家灯火的安澜城。巨大的城池在夜色中如同铺开的璀璨星图,与青岚宗和山野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麻烦?”他重复了一遍,似乎不太理解这个词的具体含义。对他而言,刚才那山洪,也算不上“麻烦”。
“就是……会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来找我们,可能……会让人心烦。”柳依依试着用更简单的语言解释。
启想了想,点了点头。他记住了“很多人来找”等于“心烦”。
但他此刻的注意力,更多被下方那璀璨的、密集的、充满了各种复杂气息的“城”所吸引。
“……下面,”他指着那一片灯火辉煌,“……很亮,很多人。”
“是的,前辈,那就是安澜城。”吴铭指着地图玉简,“我等需在城外僻静处降落,步行入城。”
穿云舟悄然滑向城郊一片林地。
而与此同时,那个采药人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自己在城边棚户区的破家,连湿透的药篓都顾不上放下,便迫不及待地找出纸笔,凭借着记忆,颤抖着画下启那惊为天人的侧脸轮廓(虽然只有三四分像),并在旁边歪歪扭扭写下:“东林山神显圣,真仙临世,挥手定洪涛”等字样。
他想了想,又抄录了几份。
“一份卖给王掌柜,他老娘一直想求仙药……一份或许可以给李衙役,他上头有人……还有一份……”采药人眼中闪烁着精光,仿佛握住了改变命运的钥匙。
他却不知道,他手中握着的,并非钥匙,而是一道即将引爆巨大漩涡的惊雷。
云层之中,青铜镜虚影微微闪烁。
“……目标介入自然灾害(山洪),手段:规则级干涉(时空凝滞\/能量分解)。” “……目击者:凡人四名。已进行低强度认知干扰及警告,效果待评估。” “……目标对凡人崇拜反应:淡漠,略有不悦。” “……即将进入高密度凡人聚集区(安澜城)。社会交互复杂度急剧提升。” “……警告:信息泄露风险增高。建议加强监测凡人间信息流动。”
安澜城的万家灯火,近在眼前。而这平静的繁华之下,却因山神庙那短暂的神迹,已悄然涌动了无法预知的暗流。
第三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