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山门外发生的诡异一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不止于巡天阁。
距离青岚宗数千里之外，一片终年笼罩在瘴气与阴霾中的险恶山脉——黑煞谷。此处乃是南域修真界令人谈之色变的魔道宗门“黑煞宗”的山门所在。
黑煞宗大殿内，光线昏暗，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惨绿色的鬼火磷石，映照得殿内一片森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腐毒的气息。
宗主厉绝天正盘坐于一张由无数白骨拼接而成的巨大王座之上，周身魔气缭绕，气息阴冷暴戾，赫然是一位元婴中期的大魔头【战力值：元婴中期】。他手中把玩着一颗仍在微微跳动、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心脏，显然是刚刚从某个倒霉修士体内挖出。
突然，殿外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滑入，无声无息地跪伏在地，乃是一名负责外间情报的魔宗长老。
“宗主，安插在青岚宗附近的‘暗鸦’传回紧急消息。”
“哦？”厉绝天眼皮都未抬，漫不经心地道，“李慕玄那老杂毛又淘到什么天材地宝了？还是门下的女弟子又跑出来几个？这等小事也需惊动本座？”
那长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回宗主，并非寻常之事。消息称，近日青岚宗内接连发生巨大异动。先是数日前，其外门区域爆发前所未见的恐怖灵气漩涡，范围极大，疑似有异宝现世或强者突破，但能量性质极其古怪。随后昨日，又有强大妖兽气息爆发又瞬间平息。最诡异的是今日……”
长老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巡天阁派往青岚宗问询此事的三名金丹使者，连同执事高焕，在山门外……竟向一名看似毫无修为的青衫少年跪地行礼，状极惶恐，随后仓皇遁走！”
“什么？！”厉绝天猛地睁开双眼，眸中血光一闪，手中那颗心脏被他下意识捏爆，血浆四溅！
他身体前倾，恐怖的魔压瞬间笼罩整个大殿：“你说清楚！高焕那厮向来眼高于顶，便是见了本座也最多拱手假笑，他会向一个无名少年下跪？！还是四人一同跪下？！”
“千真万确！‘暗鸦’以秘法远观，绝无差错！”长老笃定道，“那青衫少年容貌绝世，却眼神空洞，行为怪异。高焕等人似是因言语冲突试图以灵压迫之，结果不知为何，反而自身莫名跪伏，如同遭遇极大恐怖！”
厉绝天缓缓靠回白骨王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中血光流转，充满了惊疑与贪婪。
“灵气异动……妖兽臣服……巡天阁使者跪伏……毫无修为的青衫少年……”他喃喃自语，猛地，一个疯狂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莫非……是某种即将化形的……先天至宝？！或是某位沉眠已久、刚刚苏醒的古代大能，修为尚未恢复，故而气息不显？”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天大的机缘！
若是先天至宝，得其认主，必能实力暴涨，一统南域魔道甚至挑战巡天阁也未可知！
若是沉眠大能，在其虚弱之际施以恩惠或……秘法控制，所能得到的好处更是无法想象！
“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厉绝天猛地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狂笑，震得殿内鬼火剧烈摇曳！
“李慕玄啊李慕玄！你这伪君子宗门，何德何能，竟能得此机缘！合该此宝……此机缘，归于本座！”
他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立刻派出‘幽影卫’！给本座死死盯住青岚宗，特别是那个青衫小子！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记住，没有本座命令，绝不可打草惊蛇！巡天阁那帮蠢货吃了亏，正好让本座来捡这个便宜！”
“是！宗主！”长老领命，身影融入阴影消失。
厉绝天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与贪婪的光芒：“青岚宗……嘿，本座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
青岚宗内，启对于自己已成为多方势力关注的焦点毫不知情。
他依旧每日坐在石桌旁，学习语言，品尝灵食，偶尔摸摸熊头，或者看着弟子们忙碌地修缮庭院。他的词汇量日益丰富，已能进行更复杂的对话，虽然思维方式依旧直接简单。
李慕玄和孙长青在经过山门外那惊魂一幕后，对启的态度愈发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虔诚。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以更巧妙的方式向启介绍这个世界，尤其是关于“善恶”、“正邪”的粗糙概念——当然，是以青岚宗的立场为基准。
“……所以，像我们青岚宗这样，吸收天地灵气，循序渐进，护佑一方生灵的，便是正道修士。”孙长老指着远处正在引导灵泉灌溉药田的弟子说道。
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能感觉到那些弟子身上的能量波动相对平和。
“……而有一些修士，”李慕玄接过话，神色凝重地指向山门外远方的天际，那里是黑煞谷的大致方向，“他们掠夺他人修为，炼制生魂，无恶不作，破坏天地平衡，那便是魔道，是……‘坏人’。”
他在“坏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并用神念传递出厌恶、警惕的情绪。
启安静地听着，目光似乎能穿透空间，隐约感受到那个方向传来的一些混乱、阴冷、充满负面欲望的波动碎片。虽然微弱，但确实让人不太舒服。
“魔道……坏人……”他重复着这两个新词，将其与那种令人不适的波动联系了起来。
“正是！”李慕玄重重点头，“那些魔头，凶残狡诈，若遇上了，定要小心戒备！”他不敢直接说“见一个杀一个”，生怕这位祖宗哪天心血来潮真去把黑煞宗给平了——虽然那可能是好事，但过程绝对惊天动地，青岚宗可承受不起后续风波。
启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在他的认知里，又多了一类“不好的”东西。
这时，张禾端着一盘新做的、造型如同小兔子般的灵糕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启前辈！您快尝尝！这是膳堂刚研究出来的‘玉兔糕’，可好吃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张禾在启面前已不再像最初那般畏惧，更多了几分亲近。他发现这位前辈虽然力量恐怖，但心思纯净，从不发脾气，只要不做出真正冒犯的举动，甚至偶尔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没关系。
启的目光被那栩栩如生的兔子糕点吸引，拿起一个，果然软糯香甜。他吃着糕点，看着张禾灿烂的笑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开心、崇敬的波动。
这种波动，让他觉得比点心本身还要……舒服。
他想了想，将从李慕玄那里听来的新词用上了，指着糕点，对张禾生涩地夸赞道：“……你，是……‘好人’。”
张禾先是一愣，随即受宠若惊，脸蛋瞬间涨得通红，激动得手足无措：“前辈……您……您过奖了！弟子……弟子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能被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亲口称为“好人”，这简直比得到宗主赏赐还让他开心！
李慕玄和孙长青在一旁看着，眼中也流露出欣慰之色。这位前辈，似乎开始懂得分辨和表达一些简单的“好恶”了。虽然方式依旧直接得令人哭笑不得，但这无疑是巨大的进步。
然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就在远处一株枝叶茂密的古树阴影之中，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扭曲虚影，正用一件奇特的法器，远远地窥探着庭院中的一切，将启的言行举止，甚至那句“好人”的评价，都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正是黑煞宗派出的“幽影卫”【战力值：金丹后期，擅长隐匿】。
“……目标确认。行为幼稚，心智似与幼童无异。力量表现方式未知，但疑似拥有极高层次的‘言灵’类能力或本源威压？” “……与青岚宗低阶弟子关系亲近，易对释放善意者产生好感……” “……初步判断：目标价值极高，可控性……存在理论可能。建议尝试‘温和’接触方案……”
幽影卫将信息无声无息地传递回去。
与此同时，云层极高处。
青铜镜虚影也记录下了启评价张禾为“好人”的一幕。
虚空中的低语带着一丝分析：
“目标开始使用基于情绪的价值判断词汇……” “其对‘善意’反馈积极，对‘恶意’反馈为排斥与毁灭……” “情感模块正在缓慢发育……记录此变化。” “继续观察，暂不干预。”
暗流，正在四面八方悄然汇聚。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启，只是觉得今天的兔子糕点，味道格外香甜。他拿起第二块，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递给了眼巴巴看着他的裂爪熊。
巨熊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用舌头卷过糕点，囫囵吞下，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阳光透过重新栽种的翠竹洒下，光影斑驳，落在少年、憨熊、恭敬的老者、兴奋的少年弟子身上，构成了一幅奇异却又莫名和谐的画卷。
只是这平静之下，早已暗藏汹涌。
第二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