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竹梢，越过了亭台楼阁，投向青岚宗护山大阵之外的某处虚空。那几道新出现的“波动”，强度远胜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此界生灵，如同暗夜中突然点燃的熊熊火炬，想不注意到都难。
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些波动中蕴含的“味道”，与他之前无意间碾碎的那个衣袍上的冰冷印记，以及更早之前那个试图跨越遥远距离“注视”他的冰冷意志，如出一辙。
冰冷，精密，有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隐藏得很好的贪婪？
虽然依旧无法理解复杂的意图，但启那源自鸿蒙本源的灵觉，却对这类带有明显“目的性”和“侵略性”的波动，本能地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排斥。
就像清澈的水源本能地排斥墨汁的沾染。
他歪着头，纯净的眼眸中倒映着流云，除了那一丝好奇，并无丝毫惧意。他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似乎比点心、铃铛、甚至那个长胡子“东西”都要……麻烦一点。
……
青岚宗山门之外，数里处的云层中。
五道几乎完全透明的扭曲虚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悬浮着。正是奉命前来的巡天阁“暗星卫”。
为首的队长代号“影一”，修为已至元婴巅峰，只差一步便可化神【战力值：元婴巅峰】。他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一块冰冷的虚空岩石。另外四名队员，两名元婴后期，两名元婴中期，同样如同鬼魅，气息晦涩。
“目标仍在原地，未移动。”影一冰冷的神念在队员之间无声流转，“根据最后影像及能量残留分析，目标疑似发现了‘缚灵印’并将其清除。手段未知，但过程似乎……极其简单粗暴。”
“清除缚灵印？这怎么可能？”一名队员的神念带着震惊，“便是化神修士，也需耗费心神才能勉强感应并剥离……”
“所以，目标的危险等级，需重新评估。”影一的神念毫无波澜，“行动计划不变：潜行靠近，布设‘虚空之眼’和‘寂灭尘’，近距离观察记录目标一切行为，收集其逸散能量样本。非必要，绝不现身，绝不接触。”
“遵命！”
五道虚影如同得到了指令的幽魂，再次融入空气，化作五缕难以察觉的微风，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青岚宗那看似光华流转、实则对他们形同虚设的护宗大阵，朝着听竹轩的方向潜行而去。
他们的潜行神通极为高明，不仅隐匿身形，连能量波动、神魂气息都几乎完美掩盖，如同真正的影子，掠过山林，拂过屋脊，速度快得惊人。
……
与此同时，青岚宗内已是一片暗流涌动，风声鹤唳！
宗主李慕玄化作惊虹，直扑山门之外，试图拦截或至少拖延巡天阁的强者。而孙长老则心急如焚地冲向听竹轩废墟，人未至，声先到，以蕴含法力的声音疾呼：“前辈！前辈！稍安勿躁！无论发生何事，切勿动手！”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恳求，如同生怕自家孩子闯下大祸的家长。
这一声呼喊，自然也传入了刚刚潜入宗门、正朝着听竹轩迅速接近的五名暗星卫耳中。
影一的神念微微一顿：“青岚宗的人发现了我们？不……像是在警告那个目标？‘切勿动手’？有趣……”他们并未因此停下脚步，反而更加谨慎地收敛气息，速度更快了几分。
孙长老如同苍鹰般落在废墟之中，看到启依旧好端端地坐在石桌旁，手里还拿着那只草编蚱蜢，似乎对远处的强大波动和自己的呼喊并无太大反应，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前辈……”孙长老快步上前，气息微喘，也顾不得礼节，急声道：“可能有……一些不速之客前来，气息强大，恐来者不善。但请您无论如何，暂息雷霆之怒，一切交由老夫与本宗宗主应对可好？您……您只需安坐于此，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都不要理会！”
他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在哀求，就差直接跪下磕头了。他是真怕这位祖宗一个不高兴，或者单纯觉得那些“不速之客”的波动“不好看”，就随手像拍蚊子一样给拍没了……那青岚宗可就真是跳进沧澜江也洗不清了！
启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满脸焦虑的长胡子“东西”，又捕捉到远处那几道冰冷波动正在快速靠近。他隐约明白，这个长胡子“东西”不希望自己和那些新来的“东西”发生“互动”。
他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基于之前点心、热水和草蚱蜢的“良好互动体验”，他对这个长胡子“东西”的观感还算不错。
于是，他似懂非懂地，缓缓点了点头。意思是：我知道了，只要他们不惹我，我就不理他们。
孙长老见启点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理解了几分，但总算看到一点希望，连忙躬身道谢，然后紧张地站直身体，如临大敌般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体内真元暗运，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张禾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缩在启的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
五名暗星卫已然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听竹轩附近。
他们分散在五个不同的方位，借助废墟、竹林、甚至扭曲的光线完美隐藏了自身，如同五双冰冷的眼睛，从各个角度死死盯住了废墟中央那个坐在石桌旁的青衫少年。
“目标确认。能量反应……极度内敛，无法探测，如同凡人。” “目标正在把玩一件凡俗草编物品，行为模式符合‘心智单纯’特征。” “青岚宗元婴长老一名在场，神情高度紧张，正在戒备我等。” “开始布设‘虚空之眼’及‘寂灭尘’。”
无声无息间，数枚比之前“缚灵印”更加微小、几乎与尘埃无异的透明符文，被暗星卫以特殊手法弹出，如同无形的孢子，缓缓飘向启所在的区域，试图附着在他的衣物、皮肤甚至那草编蚱蜢上，进行更深层次的监测和能量采样。
同时，五个肉眼和神念都极难发现的微小能量点——“虚空之眼”——也被布置在周围虚空，开始全方位、无死角地记录启的一举一动，分析其能量场的最细微变化。
他们的行动专业、高效、冷酷，如同最高明的猎手，布下天罗地网，窥探着那看似毫无防备的猎物。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以为的“毫无防备”，仅仅是基于他们所能理解的层面。
就在那些“寂灭尘”符文即将飘落到启身上的一刹那——
一直安静坐着的启，忽然微微动了一下鼻子，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喜欢的气味。
他那双纯净的眼眸，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空中那些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微小符文。
然后，他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
他抬起手，像是驱赶眼前并不存在的飞虫一般，轻轻地、随意地……挥了挥袖子。
没有能量爆发，没有法则涌动。
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嫌眼前灰尘多了，随手扇扇风般的动作。
然而，就在他袖角挥过的刹那——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间，仿佛被某种绝对无形的力量极其轻柔地“拂拭”而过！
那些飘荡在空中的“寂灭尘”符文，连同那五个隐藏在虚空中的“虚空之眼”，甚至包括五名暗星卫悄然释放出的、用于维持潜行和窥探的隐匿能量场……
在这一拂之下，如同被橡皮擦轻轻抹过的铅笔痕迹，瞬间——
消失得无影无踪！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五名分散隐藏的暗星卫，几乎是同时身形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神魂！
他们与自己布下的法器和能量场之间的联系，被瞬间彻底斩断！反噬之力袭来，让他们气血翻腾，差点当场显露出行迹！
“噗！” “呃！”
几声极其压抑的闷哼在隐匿状态下响起，五名暗星卫脸上同时浮现出骇然欲绝、难以置信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法器和能量场呢？！ 刚才……那是……什么？！ 他只是……挥了挥袖子？！
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没有任何法则痕迹！就像……就像只是随意地抹去了几点尘埃？！
无尽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五位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暗星卫的脊梁！
影一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终于明白，为何“缚灵印”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也终于明白，孙长老那一声“切勿动手”蕴含着何等深意！
这不是猎物！ 这根本就是一尊沉睡的太古神只！其存在本身，就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和应对的范畴！
“撤！立刻撤退！全员最高级别隐匿！放弃一切观测！”影一没有任何犹豫，惊恐万分的神念瞬间传遍所有队员！
五道虚影如同惊弓之鸟，以比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疯狂向后暴退！不惜燃烧精血，施展最极致的遁术，只想立刻远离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远离那片恐怖的废墟！
而废墟中央，启只是觉得周围那些讨厌的、“脏”的细微波动消失了，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一些。他满意地放下袖子，继续低头摆弄那只草编蚱蜢，仿佛刚才真的只是赶走了一只小飞虫。
全程紧张戒备、却根本没发现暗星卫具体位置的孙长老，只感觉到那几股强大的冰冷波动突然出现了一阵极其剧烈的混乱，然后如同潮水般仓皇退去，迅速消失在天际，仿佛遇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情。
孙长老：“？？？”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冷汗还挂在额角，完全搞不清状况。
巡天阁的强者……来了？然后……好像受了惊一样……又跑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依旧在玩草蚱蜢的启。
难道……又是这位祖宗？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就是……挥了挥袖子？
孙长老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这位前辈……他的存在本身，恐怕就是最大的异常！
而此刻，仓皇逃出数百里之外、才敢稍稍显露出一丝身形的五名暗星卫，个个脸色惨白，心有余悸。
影一毫不犹豫地捏碎了一枚深紫色的玉符，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向极高远的层面汇报：
“目标危险等级提升至……‘灭世’级！” “其存在无法理解，其力量无法度量！” “初步接触失败，所有观测手段无效化！” “请求……天尊指示！”
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