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撑着剑身从地上站起,膝盖一软,又重重撞在断墙边缘。他咬住后槽牙,硬是没让身体滑下去。血顺着肩头流到肘弯,滴在剑柄上,黏腻得几乎握不住。
长老站在五步外,刀尖轻点地面,血纹如蛛网般缓缓扩散。他看着陈无涯的眼神,像是看一只困在泥沼里的野兽,挣扎得越狠,陷得越深。
“你还能撑几招?”长老开口,声音不急不缓,“错劲再奇,也得有经脉承受。你现在这条右臂,怕是连抬都费力了吧。”
陈无涯没答。他只是慢慢把左手搭上剑脊,将重量分担过去。右臂垂在身侧,皮肤下的青痕像活物般微微跳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刺麻。他知道不能再用那条经络了,哪怕一丝错劲流转,都会撕裂已经受损的脉道。
但他也没退。
他盯着长老脚下那一圈不断延伸的血纹,回忆刚才那一瞬的停顿——呼吸中断、指尖掐诀、气息下沉。不是偶然,也不是施法间隙,而是功法转换时必然出现的节点。就像钟摆荡到最高点的那一刹,力量归零,再重新蓄势。
只要抓准那个时机,哪怕只快半息,也能破局。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缓缓后退一步,背靠塌了一半的屋檐柱子,借着残垣的遮挡,将身形隐入断墙夹角。动作很慢,仿佛力气已尽,实则每一寸移动都在计算距离与角度。他需要一个能看清全局的位置,又不能显得刻意避战。
北门方向喊杀声未歇。喽啰们被逼到墙角,阵型摇摇欲坠。有人已经开始往后山方向挪动脚步,眼神里全是惊惧。
陈无涯眼角一抽。
他猛地抬脚踹向身旁一块半人高的碎石,同时错劲灌入手掌,反向催动“沧浪诀”残意。真气逆行至掌心时骤然炸开,冷热交冲,掌风扫过石面,轰然一声,碎石崩成粉末,四散飞扬。
“谁敢后退一步,便由我亲手斩于剑下!”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错劲震荡空气,让这句喝令在废墟间来回碰撞,如同重锤敲打人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那些想逃的喽啰僵在原地,脸色发白。
陈无涯拄剑而立,左手缓缓抬起,指向自己胸口:“我尚不死,尔等何惧?”
没人说话。但原本松动的防线,终于稳住了。
他收回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这一击看似威风,实则耗神极巨。错劲逆行带来的反噬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喉头腥甜。他强压下去,不敢喘粗气。
视线转向演武场中央。
韩天霸仍在苦战。霸王枪舞得虎虎生风,可三名魔教高手配合默契,一人出链锤锁枪头,另两人立刻抢攻两侧。三人气息相连,攻势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根本不给喘息之机。
尤其是那链锤使者的节奏极为刁钻,总在韩天霸换势瞬间出手,逼得他不得不回防。几次险些被逼跪地。
陈无涯眯起眼,错劲悄然流转至耳窍。听觉顿时变得清晰异常——他听见韩天霸每一次吐纳的起伏,也听见那三人换位时细微的脚步交错。
果然有破绽。
每当链锤出手的刹那,左侧那人必会下沉气息,蓄力准备接续下一波攻击;而右侧那人则需微调步伐,以维持合炁术的气脉连接。两者之间,存在几乎难以察觉的一息迟滞。
若此时突袭,未必不能撕开缺口。
可他自己也脱不开身。
长老正一步步逼近,血纹已蔓延至他立足之地。地面开始渗出暗红细线,像是要将他双脚钉死。
“想拖延时间等援军?”长老冷笑,“可惜,你那位盟主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救你?”
陈无涯没理会。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寂静。
体内错劲缓缓游走,避开右臂主脉,尝试从尾椎逆冲督脉,绕行左肩。这条路从未试过,稍有差池便会震伤脊柱。但他别无选择。
他在心中默演三种路径:第一种走足少阴接手太阴,虽稳但太慢;第二种强行打通任脉断口,风险太大;第三种便是眼下这条——舍弃右臂,以左肩发力,剑走偏锋。
只要一次机会。
只要长老再施展一次大范围血纹术。
他睁开眼,故意露出疲态,身体微微晃动,像是随时会倒下。
长老嘴角微扬,显然以为胜券在握。他双手执刀,高举过顶,口中低吟咒语。地面血纹猛然暴涨,如藤蔓般向四周疯长,直扑陈无涯所在角落。
来了!
陈无涯屏住呼吸,错劲在尾椎处蓄势待发。他全神贯注听着长老的气息变化——每一次换招前,那短暂的凝滞都会出现。
近了……更近了……
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长老呼吸一滞,指尖掐诀,准备完成最后一击。
就是此刻!
陈无涯猛然发动错劲,真气自尾椎逆冲督脉,剧痛如针扎脊骨,但他不管不顾,只将全部力量导向左肩。肌肉绷紧,骨骼咯吱作响,整个人如弓弦拉满,骤然弹射而出。
剑光斜掠,直取长老心口。
长老仓促横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陈无涯被反震之力掀飞,摔在地上滚出数尺,左肩脱臼般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麻木。
但他嘴角却扬起一丝弧度。
因为他看见——长老格挡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那一瞬的凝滞,真实存在。
有效。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左手撑地,右手勉强握住剑柄。血从嘴角溢出,滴在焦土上。
长老低头看了看刀刃,上面多了一道新痕。他抬眼看向陈无涯,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你还真找到了。”他低声说。
陈无涯没答话。他只是缓缓站起,剑尖拄地,左手悄悄运转错劲,再次凝聚于耳窍。
他在等。
等下一个破绽。
等下一次机会。
火光映照下,长老缓缓举起弯刀,血纹再次蔓延。他不再急于进攻,而是稳步前行,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之上,仿佛在压制对方最后的生机。
陈无涯站在废墟阴影里,呼吸渐沉。
忽然,他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是演武场方向,链锤又一次砸中枪杆,震得韩天霸踉跄后退。
三人换位的节奏,又开始了。
他闭了闭眼,确认了那个迟滞的存在。
然后,他缓缓抬起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