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夏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
那是七月末,仲夏的一天;也是他们娘俩回草原的一天。
冉府上下齐齐站在门口相送。
“阿夏,”李飞燕坐在马车里,看着一旁的柳他辽阿夏,担忧地说,“娘一直想跟你说件事儿。”
“娘,你说。”柳他辽阿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吊儿郎当的商闻秋身上。
“就是吧……”李飞燕看着自己儿子,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才问,“你和商闻秋,谁先动的手?”
“我,”柳他辽阿夏闻言,张口就说,“我先动的手。”
“你平时不是主动惹事的人,”李飞燕不理解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这次为什么会主动动手?”
马车启动,摇摇晃晃地向远处驶去,商闻秋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柳他辽阿夏这才把视线收回来,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地落寞,“我看他不顺眼,就揍了。”
“儿子啊……”李飞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叹了口气,“你这脾气,还是收一收吧。”
“娘,”柳他辽阿夏没理她,而是反问道,“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你俩再见面?”李飞燕知道他说的是商闻秋,摇摇头说,“太难了,也不太现实。”
“可我就是想天天见到他,”柳他辽阿夏闻言,垂头丧气,“我就是想天天和他在一起,这都不行么?”
“阿夏,你记住,你们俩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李飞燕扶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你是北方的匈奴,他是中原的汉族,你们俩这辈子有缘无分;你俩只能做仇人,做不成爱人。死缠烂打对你俩谁都不好,你要学会放手。”
“可我真的……”柳他辽阿夏闻言,快碎了,“可我真的喜欢他啊……”
“没有人可以违抗天命。有些东西是生来就定好了的,你摆脱不了。”李飞燕向来不会安慰人,如今对儿子,已经是尽力宽慰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好儿子,好阿夏,放手吧。”
“娘,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甚至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柳他辽阿夏不死心,非要与商闻秋再见面,“你让我放手,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有没有什么办法?哪怕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好啊!”
“儿子啊……断袖不好当的,这条路很难走的。”李飞燕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的头发揉得乱乱的,“我小时候没少见过断袖,可他们去鲜少能有好结局。人间对断袖没那么包容,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你是草原的王子,不说荣华富贵、千娇万宠吧,但以后再次也是要找个草原的姑娘成亲的;若你不喜欢草原的,娘给你找中原的,实在不行就江南的。但娘没办法让你名正言顺地当断袖啊。”
“我想试试。”柳他辽阿头油盐不进,他头一次态度这么强硬,“娘,我不死心,我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是想试试。”
“你这孩子……”李飞燕皱了皱眉,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罢了罢了,我管不住你了。”
“娘,你就告诉我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俩常常见面,甚至永不分离?”柳他辽阿夏就是不肯死心,他就是想试试,“我会努力的,我一定要试试。”
“有,但不太可能。”李飞燕沉默良久,看到自己儿子坚定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夺嫡。”
“夺、夺嫡?”柳他辽阿夏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是我想的那个夺嫡吗?”
“就是那个夺嫡。”李飞燕点了点头,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十岁,“但你的娘是大汉为了边境太平送去和亲的不受宠的公主,没办法给你撑腰;你的娘是汉族人,生下的你是匈汉混血,说好听点叫血脉不纯,说难听点就是个串串儿,而至今还没有串串儿称王的先例;你的娘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在你父汗那里也没什么宠爱,没办法让你子凭母贵。所以你的夺嫡之路,只会难上加难。”
“让我试试,娘,让我试试。”柳他辽阿夏一听有办法,便也什么都顾不得了,“你说没办法给我撑腰,那我便不要你们撑腰;你说没有先例,那我就开这个先河;你说没办法让我子凭母贵,那我便不要富贵。我知道我若是夺嫡会很难,可我愿意试试。”
“娘不希望你冒险,娘只希望你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李飞燕真心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走这条惊险之路,“有些事儿不能乱试,娘也不指望你能有出息,但夺嫡之路险之又险,你真的不能乱;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万一你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娘可怎么活啊。”
“娘,我知道,对不起,但和自己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并不是为我好。”柳他辽阿夏只是淡淡地说,“我想去试,你就让我试吧。娘,我就活一次,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李飞燕停下,看着他,安静半晌。最后,她说:“好吧。”
——
“秋秋,”冉雨站在冉府大门口,看着一旁的商闻秋,担忧地说,“娘一直想跟你说件事儿。”
“娘,你说。”商闻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马车内的柳他辽阿夏模糊的身影上。
“就是吧……”冉雨看着自己儿子,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才问,“你和柳他辽阿夏,谁先动的手?”
“我,”商闻秋闻言,张口就说,“我先动的手。”
“你平时不是主动惹事的人,”冉雨不理解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这次为什么会主动动手?”
马车启动,摇摇晃晃地向远处驶去,柳他辽阿夏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商闻秋这才把视线收回来,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地落寞,“我看他不顺眼,就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