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缓缓上浮,像一个溺水者挣扎着冲向水面。
鼻尖,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清冷,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熟悉。
像是雪莲,又混杂着兰花的雅致。
沈天君记得这个味道。
在他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就是这股香味,将他坠落的身体接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他费力地掀开重如千钧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眼前是一方晃动的车厢,布置得颇为雅致。而那股幽香的来源,正跪坐在他身侧。
女子身段高挑婀娜,即便只是一个跪坐的侧影,也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身上那件淡紫色的长裙在颠簸中微微起伏,如同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昙花。
她似乎是累了,臻首一点一点,正在打着瞌睡,那层薄如蝉翼的面纱,遮住了她的绝世容颜,却遮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与高贵。
安月瑶。
沈天君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靠着车厢壁坐起来。
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牵扯得他全身每一寸肌肉都酸痛不已,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经脉中空空如也,别说内力,就连一丝气感都难以凝聚。
这便是……透支信众之力的代价吗?
就在此时,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冰冷而机械。
【叮!主线任务:破坏北蛮祭祀,已完成!】
总算……不虚此行。沈天君心中微松。
【检测到宿主在此次任务中,以雷霆手段镇压上古阴神‘五猖兵马’,力挽狂澜,护我大炎国祚,扬我人族天威……】
【任务评价:完美!】
【正在结算奖励……】
【奖励一:宿主命元+50年!当前命元剩余:235年!】
【奖励二:100年修为灌顶!检测到宿主当前经脉枯竭,多处受损,无法承受灌顶之力。奖励已暂存,待宿主经脉修复后自动发放。】
【奖励三:大炎国运+15%!昭宁女帝好感度额外加成15%!当前国运:65%!】
【奖励四:特殊道具——乾坤大氅!】
【乾坤大氅:上古织物与虚空晶石炼制而成,披之可隐匿自身一切气息,神藏境之下不可探查。大氅自带护主阵法,可抵御一次神藏境强者全力一击,阵法恢复时间:十二个时辰。】
一连串的提示音,让沈天君精神一振。
乾坤大氅,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保命神器。有了此物,他如今这副孱弱的状态,总算有了一层最关键的保障。
只是……经脉受损?
沈天君内视己身,果然发现往日里坚韧宽阔的经脉,此刻竟变得干涸脆弱,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如同龟裂的大地。
看来,那一个时辰的天神下凡,并非毫无代价。
“吱呀——”
马车似乎压过了一块石头,猛地颠簸了一下。
这一下,直接将打瞌睡的安月瑶惊醒。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清冷如秋水的凤眸,在看清沈天君已经靠坐起来后,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抹欣喜所取代。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初醒的沙哑,却依旧动听。
沈天君点了点头,嗓子干得厉害,他清了清嗓子,才发出声音:“我睡了多久?”
“三天。”安月瑶递过来一个水囊,“从天狼祭坛离开,我们已经走了三天三夜,现在正在返回图拉城的路上。”
沈天君接过水囊,没有客气,仰头灌了几大口。
清凉的泉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总算驱散了几分那股烧灼般的虚弱感。
“北蛮那边,情况如何?”他问道。
安月瑶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睿智,“天狼祭坛一战,北蛮大祭司和赫连拔擢尽数殒命,数万精锐狼骑连同五猖兵马一同灰飞烟灭。消息传开,整个北蛮各方势力都炸了锅。那些早就对王庭不满的部落,现在都开始蠢蠢欲动,北境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安宁了。”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道:“这对大炎和西凉来说,都是好事。”
沈天君嗯了一声,算是认同。
北蛮内乱,边境自然无忧。这一战,至少为大炎争取了数年的休养生息之机。
他放下水囊,目光重新落回安月瑶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探寻。
“公主为何会在这马车里?”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战事已了,公主不准备返回西凉吗?”
听闻此言,安月瑶那双藏在面纱后的美眸,泛起一丝复杂的波澜。
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那王兄,安皎天,亲眼目睹神迹降临,五猖授首,已经彻底疯了。当天就一个人尖叫着跑进了雪林深处,不知所踪。”
“独天霸倒是没死,拖着一身重伤,去寻他的踪迹了。”
“此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已经让拓山先行一步,回西凉禀报父王。”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一双凤眸直直地看向沈天君,眼波流转,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所以,我现在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侯爷,去一趟大炎了。”
“去大炎?”
沈天君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他一时间没想明白,这位西凉的长公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安月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红唇在面纱下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龙啸云龙四爷离开前,托我给侯爷带一句话。”
“他说,‘生意’已成,谢侯爷慷慨。希望侯爷莫要食言。”
沈天君不动声色。
安月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我虽不知,侯爷究竟是许了龙门客栈什么天大的好处,才让那位从不站队的龙四爷,都愿意为你拼上性命。”
“但想来,那一定是个让我西凉也无法拒绝的价码。”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试探。
沈天君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安月瑶也不在意,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坐得更端正了一些,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此行,便是要跟随侯爷,前往大炎神都,面见女帝陛下。”
“此前骚扰大炎边境,皆是我王兄安皎天一人刚愎自用,擅作主张。如今他自食恶果,也算是罪有应得。”
“我将亲自向女帝陛下解释这一切,并奉上我西凉的诚意,给大炎一个交代,以重修两国之好。”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沈天君的眸光骤然变得深邃。
他瞬间便理清了这其中的所有关窍。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一个已经疯了的皇子身上,面见女帝,奉上“诚意”,这是要借着这次北境之功,通过自己这条最直接的线,绕开所有繁琐的程序和官僚,直接与大炎的最高统治者建立联系!
好一个安月瑶!好一招借力打力、金蝉脱壳!她这不仅仅是在为西凉谋求一个和平的台阶,更是在为她自己,铺就一条直达天庭的通天之路!
沈天君看着眼前这个面覆轻纱,却将一切都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若是为敌,绝对是心腹大患。
似乎察觉到沈天君眼神的变化,安月瑶忽然向前倾了倾身子。
一股更加馥郁的幽香,瞬间将沈天君包裹。那香气仿佛有了实质,如同一条条柔软的丝带,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愈发僵硬。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不足一尺。
他甚至能看清她面纱下,那双凤眸中闪烁的狡黠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怎么?”
“侯爷这是不欢迎?”
她压低了声音,那温热的吐息仿佛羽毛般扫过沈天君的耳廓,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惑,轻轻敲打在沈天君的心弦上。
“我一介弱女子,孤身远赴异国他乡,只是想为两国和平尽一份绵薄之力。侯爷身为大炎冠军侯,总不至于……会将我拒之门外吧?”
弱女子?沈天君嘴角抽了抽。
普天之下,谁都可以说自己是弱女子,唯独你安月瑶不行。
“公主说笑了。”沈天君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公主愿为两国邦交奔走,是我大炎之幸。待回到神都,沈某自会向陛下一五一十禀明。”
“那便……多谢侯爷了。”安月瑶轻笑一声,重新坐直了身体,只是那双看向沈天君的眼眸里,却多了一抹愈发浓厚的兴趣。
这个男人,真是有趣。
明明虚弱得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力,可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与掌控感,却丝毫未减。
她忽然很想看看,这位侯爷在大炎究竟是怎么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