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苍老淡漠的声音,不带丝毫烟火气,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天地至理,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喧嚣与杀伐。
正欲挥锤砸下,将沈天君彻底了结的屠夫,动作猛地一滞。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凭空降临,连他锤头上狂暴的罡风,都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扼住,瞬间变得温顺起来。
他惊疑不定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身形佝偻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那老者面容普通,气息内敛,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乡野老农,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暮气。
“哪来的老东西,也敢管闲事?”屠夫眼中凶光一闪,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狞笑道:“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砸成肉泥!”
袁天罡并未言语,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没听见这句威胁。
他只是闲庭信步般,一个闪身便跨越了十数丈的距离,来到了屠夫面前,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朝着屠夫平平无奇地推出一掌。
那一掌,很慢。
慢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掌心那饱经风霜的纹路。
没有罡风呼啸,没有气浪翻涌,甚至连空气都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这一掌,看起来是如此的软弱无力,破绽百出。
屠夫脸上的狞笑更盛,在他眼中,这一掌简直就是个笑话。他甚至懒得变招,准备用流星锤上附带的罡风,就将这老家伙震成一蓬血雾。
可下一瞬,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惊骇欲绝地发现,那只看似缓慢的手掌,无论他如何催动真气,如何想要闪转腾挪,都牢牢地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周遭的空间仿佛化作了凝固的琥珀,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那一掌,仿佛跨越了距离的限制,遮蔽了他眼前的天地,成为了他世界里的唯一。
躲不开!
根本躲不开!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屠夫所有的理智。
“不……”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砰!”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那只苍老干枯的手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屠夫那健硕如铁的胸膛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屠夫那魁梧如山的身躯,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正面撞中,胸膛以一个肉眼可见的弧度深深凹陷了下去。他口中狂喷出一股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血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沙包般倒飞而出,接连撞碎了数根殿内的廊柱,最后“轰”的一声,重重地嵌入了远处的宫墙之中,碎石飞溅,生死不知。他那柄沉重的流星锤,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光彩。
一旁,正与焰灵姬缠斗不休,稳占上风的黑天神,瞳孔骤然收缩!
别人或许看不出其中门道,可他身为彼岸境巅峰的强者,只差一步便能窥探那传说中的境界,又岂会不知这一掌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功法,不是技巧,而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境界碾压!
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
一招!
仅仅一招,便将一个同为彼岸境中期的强者,打得生死不知!
这……这绝不是彼岸境能拥有的力量!
一个骇人听闻,让他几乎魂飞魄散的念头,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神藏境!
眼前这个穿着如同贩夫走卒,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头子,竟然是一尊传说中,早已绝迹于世俗的神藏境强者!
逃!
必须立刻逃!
黑天神心中再无半分战意,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他猛地逼退焰灵姬,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诡异的法印,周身黑气大盛,整个人竟化作一道扭曲虚空的黑烟,便要破开宫殿的穹顶,强行遁走。
这“黑天化影遁”,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绝学,一旦施展,便能融入虚空,便是同阶的彼岸境巅峰也休想拦住他。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尔等不过土鸡瓦狗,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袁天罡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是对一只企图逃出牢笼的蝼蚁,下达了最终的审判。
他甚至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负手而立,并指如剑,对着那道即将消散的黑烟,凌空虚点,随即缓缓垂下了手,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华阳针法。”
刹那间,数十道肉眼难辨的无形气劲,自他指尖迸发,破空而出。
那气劲凝练如神针,其速远超电光,仿佛无视了空间的阻碍,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团黑烟之中。
“呃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黑烟中传出。
那团黑烟猛地一僵,随即如被戳破的气球般轰然溃散,露出了黑天神的身形。
他浑身剧颤,脸上布满了惊恐与绝望,仿佛被万千钢针同时穿透了四肢百骸,周身大穴的真气被瞬间封死,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直挺挺地从半空中摔落下来,重重地砸在玉石地面上,抽搐不止。
至此,华清宫刺杀,尘埃落定。
两个不可一世的彼岸境强者,一个被一掌拍得嵌入墙壁,一个被数道气针钉得瘫软在地,彻底沦为了土鸡瓦狗。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直紧绷着心神的焰灵姬,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绝美的脸庞上写满了震撼。她缓缓收起身上的火焰,一双美眸死死地盯着那个依旧负手而立,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苍蝇的佝偻身影,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她自问实力不俗,可在这位老者面前,恐怕连他身上散发的气息都承受不住。
这就是……不良帅袁天罡的真正实力吗?
这也太猛了吧!
沈天君撑着那柄已经弯折得不成样子的天字金刀,强行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又咳出几口鲜血,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看着眼前这摧枯拉朽的一幕,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那是任务失败的后怕,更是确信了自己所守护之人已然绝对安全后的踏实。
这就是神藏境的力量!有此等强者守护,陛下当可高枕无忧。
他的目光,越过狼藉的战场,投向了那道始终静立在屏风后的身影。
水汽氤氲,早已散去。
那面巨大的紫檀木屏风,也在刚才的冲击中碎裂开来。
女帝凰曦,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明黄凤袍,湿漉漉的青丝贴在绝美的脸颊上,遮住了她此刻的神情。她的指尖,甚至还下意识地捏着一块屏风的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方才剑锋及体、重锤袭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是沈天君如天神般降临,挡住了那致命一剑。可当她看到沈天君为了硬接流星锤而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的那一刻,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没有看那两个被瞬间制服的刺客,也没有看那个昏死在一旁的亲哥哥,更没有看那个如神魔般降世的不良帅。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那个浑身是血,拄着断刀,却依旧挣扎着站得笔直的男人身上。
四目相对。
沈天君从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中,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那很复杂,有惊悸,有后怕,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他强忍着全身骨骼欲裂的剧痛,对着那道身影,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坚定。
“臣,救驾来迟,致使陛下受惊,罪该万死!”
凰曦娇躯微微一颤,捏着碎片的指节松开,任由其滑落在地。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威严,只是那细微的颤抖,却瞒不过近在咫尺的沈天君。
“起来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万千波澜,缓缓走下台阶,越过满地的狼藉,来到沈天君的面前。
她伸出一只素白如玉的手,似乎想要去搀扶他,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拂去了他肩上的一片碎石。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沈爱卿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