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羽装饰设计工作室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金融区,占据了顶级写字楼的整整半层。
沈惊焉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楼下拥堵的街道。
他扯了扯领带,布料勒得他脖子发紧。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我们是去查账,不是去走秀。”
林照正在调试他领口上的微型设备,头也没抬。
“形象是门面。您今天不是叛逆的学生,是沈氏未来的继承人,一位视察供应商的甲方。”
她退后一步,审视着沈惊焉,点了点头。
“记住,您不是去找茬的,是去表达‘关心’。”
沈惊焉皱眉。
“关心?”
“对。关心柳夫人的娘家亲戚创业顺不顺利,关心沈家的钱,有没有用对地方。”
林照递给他一个平板。
“梁哲,柳沁的外甥,三十岁,三流大学设计专业毕业。三个月前突然辞职创业。”
沈惊焉迅速看完资料,嘴角挑起。
“履历这么普通,开业就能接到沈家一百二十万的单子,真是个商业奇才。”
“所以,第一个目标,确认他的真实水平。”林照的语气很平静。
“第二个目标,让他明白,沈家的钱烫手。”
“要我怎么做?”沈惊焉问。
“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坐在那儿,扮演一个被宠坏的、对室内设计心血来潮的纨绔子弟。”
“哈?”
“您要表现出对工作室的极大兴趣,赞赏他的设计,甚至可以提议,让他设计您在校外的公寓。”
林照的语速没有一丝波澜。
“让他觉得您是只肥羊,主动把脖子伸到屠刀下。”
沈惊焉懂了。
这是要他本色出演过去的自己。
“然后呢?”
“在他最放松,最觉得您好糊弄的时候,”林照推了推眼镜,“问他一个,他绝对答不上来的问题。”
“什么问题?”
林照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问他,为什么客院翻新用的那批意大利进口沙发,报关单上的价格,和采购单上的价格,差了那么多。”
沈惊焉的瞳孔缩紧。
账本上只有总价,报关单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沈家的内部账目里。
“你怎么弄到的?”
“我有我的渠道。”林照没有解释,“梁哲大概以为,没人会去查海外的原始单据,这是他的疏忽,也是我们的突破口。”
她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十分钟。现在,请您熟悉人设:一个对钱没概念,花钱如流水,有点艺术追求,但本质上是个蠢货的富二代。”
沈惊焉看着玻璃里的倒影,这身西装,确实像一套戏服。
他点头。
“明白了,导演。”
……
沁羽工作室内部装潢奢华,前台小姐看见沈惊焉和林照,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职业笑容。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预约。”沈惊焉懒洋洋地开口,他刻意放松了身体,那种不可一世的姿态又回来了。
“找你们老板,梁哲。”
前台显然没遇到过这么直接的客户,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惊焉还没不耐烦,梁哲已经闻声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他穿着休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一副青年才俊的派头。
看到沈惊焉,他脸上立刻堆满热情的惊讶。
“哎呀!这不是惊焉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快步上前,伸手想去拍沈惊焉的肩膀。
沈惊焉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避开他的触碰,上下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这豪华的办公室。
“梁总,发财了啊,工作室搞得不错。”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
梁哲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嗨,什么梁总不梁总的,叫我表哥就行,都是一家人。”
他热情地引着沈惊焉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快进来坐,这位是?”他的视线落在林照身上。
“我的管家,兼助理。”
沈惊焉随口应付,一屁股陷进会客区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
林照对梁哲微微颔首,然后静立在沈惊焉身后。
梁哲给沈惊焉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坐下。
“惊焉,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我阿姨让你来的?”他试探着问。
“她?”沈惊焉嗤笑,“她管得着我吗?我就是路过,看你这招牌挺亮,进来瞧瞧。”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立刻皱眉放下。
“怎么是白水?你们这儿没可乐吗?”
梁哲脸上的笑意又僵住了。
林照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沈惊焉。
“少爷。”
沈惊焉接过来喝了一口,才舒坦了。
梁哲看着这主仆二人,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里充满了长辈式的“关爱”。
“惊焉,别怪表哥,我这里招待客户只有咖啡和茶,可乐不健康。”
“行吧。”沈惊焉不耐烦地摆摆手,“听说,我们家老宅客院的装修,是你们做的?”
“是啊!”梁哲立刻坐直了身体,“那可是我亲自盯的第一个项目!怎么样?老夫人有没有说什么?”
“还行,勉强能看。”沈惊焉的评价很敷衍。
他靠在沙发上,手指一下下敲着扶手。
“我校外那套公寓,也想重新装一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设计师。”
梁哲的眼睛亮了。
“这事儿你找表哥,那可就找对人了!”
他立刻从桌上拿起一本厚重的作品集,凑了过来。
“你喜欢什么风格?现代极简?还是工业风?我跟你说,我上个月刚去米兰看了设计展……”
他开始滔滔不绝,嘴里蹦出各种专业术语,试图展示自己的专业性。
沈惊焉耐着性子听,时不时点点头,或者“嗯”一声,完美扮演了一个被唬住的外行。
林照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铺垫,已经完成。
“这个不错。”沈惊焉忽然指着作品集里的一张沙发照片。
“跟我家客院里那个,好像是一个牌子?”
“惊焉你真是好眼光!”梁哲一拍大腿,“没错!就是同一个牌子!F家今年的最新款,纯手工打造,光是海运就等了两个月。我阿姨亲自挑的,说是要给老夫人最好的体验。”
他说得一脸真诚,好像自己为此呕心沥血。
“是吗?”
沈惊焉懒洋洋地靠回沙发,端起保温杯,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那可真是不巧了。”
梁哲的吹嘘戛然而止。
“什么不巧?”
沈惊焉放下杯子,杯底和茶几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看着梁哲。
那一瞬间,他声音里的懒散和轻浮全都消失了。
“我上周刚去F家的官网查过,这款沙发,全球统一售价折合过来是九万块。”
沈惊焉的语调平直,没有任何起伏。
“你给沈家的采购单上,写的为什么是二十万?”
梁哲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脸上的血色,在短短几秒内,褪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