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琉铮的动作微微一滞。
罢了。
他们终究是踏入了这玄天圣地。
他也踏上了真正的仙途。
殷玄……
现在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罢了,就连缠绕在他心上的时间,也不过最多百年。
只要殷玄不主动惹事,修仙者也不敢随意欺凌凡人,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圣子林烬霄,不也因他那毫无价值的凡躯而瞬间失了兴趣么?
他萧琉铮,如今已有足够的力量,将这小东西牢牢掌控在掌心,护在羽翼之下。
他早已习惯了。
习惯了这温软的重量,习惯了这毫无保留的依赖,习惯了这名为“殷玄”的存在,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生命,成为他晦暗过往与冰冷前路上,唯一恒定不变的……羁绊。
萧琉铮彻底放弃了强行入定的念头,收紧了环抱的手臂,将怀中温软的身体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下颌抵着那柔软的发顶,放任自己沉入一片难得的、无需戒备的黑暗。
…………
几日后,萧琉铮终究是闭关了。
静室的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也瞬间抽空了小院的人气。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殷玄一个人。
寂寞,恐慌,担忧纷纷席卷而来——
兄长闭关顺利吗?
会不会有危险?
圣地灵气如此浓郁,对兄长是助力,可万一……万一出了岔子呢?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刚从胸口取出来紧挂在腰间那枚温润玉牌。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属于兄长的的气息,才让他狂跳的心稍稍定神。
不能这样下去。
殷玄用力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
他对自己说:兄长闭关是为了变强,是为了他们能在这里立足。自己若永远龟缩在这方寸小院,战战兢兢,不敢踏出一步,那才真成了兄长口中、也是自己心底最恐惧的——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害怕这仙气缭绕却暗藏凶险的圣地,害怕那些或探究或轻蔑的目光,害怕再遇到像圣子那样令人窒息的存在。
可内心深处,一个微弱的、却无比执拗的声音在呐喊:他想在这里生根发芽!
他想把这座小院,变成他和兄长真正的“家”。
而种花,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用、能为这个“家”添砖加瓦的方式。
“只是去任务堂……领了种子就回来……很快的……” 殷玄低声给自己打气。
反复在心里默念着兄长的命令:只准去任务堂,不准乱跑,不准与任何人多话。
他推开了院门。
这一次,他没有像初入圣地时那样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尘埃里;也没有像惊弓之鸟般左顾右盼,眼神飘忽。
他只是……很“正常”地走着,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青石铺就的小径,远处云雾缭绕的仙山轮廓,偶尔匆匆走过的、身着各色服饰的圣地弟子。
他知道,过分的畏缩和过度的好奇,都容易引人注目。
像他这样,穿着最普通的杂役服饰,步履平稳,目不斜视,反而最不惹眼。
当然,碍于他那张脸,他还戴上了一顶轻纱垂落的帷帽。薄如蝉翼的轻纱模糊了他的面容,只留下一个朦胧的、纤细的身影。
说来惭愧,这顶能隔绝部分探查、甚至能稍稍扭曲光线让人难以看清面容的灵器帷帽,还是兄长前些日子专门出门为他换来的,这也是萧琉铮延迟了几日才闭关的原因之一。
殷玄心里其实偷偷冒过一丝小小的、不敢言说的委屈:兄长有时间去换灵器,为何……就不能抽一点点时间陪他去拿花种呢?
哪怕只是站在院门口等他一下也好啊。
但这念头刚冒头就被他狠狠掐灭了。
他怎么能这么贪心?
兄长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应该感激涕零才对。这顶帷帽,是兄长送他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灵器。
它不仅仅是一件遮蔽容貌的工具,更像是一道来自兄长的、带着保护意味的许可——允许他短暂地、小心翼翼地踏入外面的世界。
他拢了拢帽檐,确保轻纱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才迈开步子,朝着记忆中杂役弟子叶野提过的任务堂方向走去。
青石小径蜿蜒向前,渐渐汇入一条稍显宽阔的道路。
道路两旁不再是清幽的竹林,而是规划整齐的灵田和低矮的屋舍。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木和淡淡的灵气混合的气息。
殷玄看到了一些和他一样穿着杂役服饰的人,正在灵田里弯腰劳作,或是搬运着东西。
他们大多沉默寡言,偶尔有人抬头,目光扫过他这个戴着帷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也只是短暂地停留一瞬,便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
那目光里没有惊艳,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司空见惯的漠然。
殷玄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看来,像他这样不起眼的杂役,在圣地确实很多,只要他不主动招惹,别人似乎也懒得理会一个戴着帷帽的“怪人”。
他继续前行,按照叶野玉简里模糊的指引,拐过几个弯。
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座相对高大些的石殿,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面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任务堂。
殿门敞开着,里面人影绰绰,比外面热闹许多,有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也有不少杂役进进出出。
殷玄的脚步在殿门外顿住了。
看着里面攒动的人头,听着那嗡嗡的嘈杂声,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勇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进去……拿了种子就走……不看不听不说……” 他再次给自己下着指令,强迫自己抬起有些发软的腿,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殿内空间很大,光线却有些昏暗。
靠墙是一排长长的柜台,后面坐着几位执事模样的弟子,正忙碌地处理着事务。
柜台前已经排起了几条不算长的队伍。四周的墙壁上则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玉板,大概是发布的各种任务。
殷玄的目光快速扫过,努力压下心头的忐忑,走向标注着“灵植领取”的柜台。
柜台后是一位面容清秀、眼神温和的女弟子。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腰间那枚玉牌,隔着轻纱帷帽,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声音细弱却清晰:“师姐,我……我来领些灵植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