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琉铮依旧站得笔直，脸上看不出什么狂喜的神色，只是微微颔首，再次向长老们行礼，声音沉稳：“弟子萧琉铮，谢长老、执事。”
那份不卑不亢的气度，仿佛他生来就该站在这样的高处。
殷玄的嘴角忍不住悄悄扬起，真心实意地为兄长感到高兴。
太好了，兄长终于能够摆脱过去的泥泞，踏上真正的仙途了。
然而这份纯粹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
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光芒渐敛、恢复莹白的测灵石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渴望突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石头……
他也好想碰一下啊。
这个念头无声无息地疯长起来。
他也曾偷偷修炼过从萧公子那里得来的最基础的引气法门，无数个夜晚，在兄长打坐调息时，他也悄悄坐在角落，一遍遍尝试，感受着那虚无缥缈的“气感”。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集中精神，体内始终一片死寂，如同干涸的河床，寻不到一丝灵气的踪迹。
那本薄薄的册子，对他而言，与无字天书并无分别。
他偷偷地，近乎贪婪地望着测灵石光滑的表面。
如果……如果自己也能把手放上去，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丝微光亮起？
哪怕是最微弱、最不起眼的杂色光芒也好啊。
至少能证明，他并非完全与仙道无缘，并非真的一无是处。
可是不能。
他只是一个凡人侍从，一个没有资格触碰仙家重器的累赘，现在更不能给刚刚站稳脚跟的兄长惹来半点麻烦。
修不修炼，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殷玄拼命告诉自己，试图压下那点不甘的渴望。
和那些他曾经在东州看到的乞丐，枉死的平民……
他其实已经足够幸运了。
能活着，能跟在兄长身边，看着他光芒万丈，这就够了。
他只是……不想永远做萧琉铮的累赘。
在凡界时，他至少还能靠那张脸，出去跳舞表演，赚些微薄银钱，勉强养活自己和兄长，证明自己还有几分用处，有资格留在兄长身边。
可也是这张脸，才给兄长惹来滔天大祸。
先是那个县令之子，后来又是那个该死的萧公子……
每一次，都是他连累了兄长。
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
殷玄猛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驱散脑海中翻涌的自责和恐惧。
别想了，别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他用力地对自己说，仿佛要将这些念头彻底甩开，现在一切都很好，兄长是天才，是内门弟子了，他们安全了。
他应该高兴，必须高兴。
殷玄强迫自己抬起头，再次望向高台上那个耀眼的身影，努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要将所有阴霾都驱散在阳光之下。
只是那笑容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与惶恐――
他在害怕。
他这一生，似乎总是在害怕。
怕萧琉铮入不了仙门，又怕这仙门的光辉太过耀眼，终有一日会彻底照亮他这凡尘蝼蚁的渺小与无用。
怕萧琉铮……
会丢掉他这个后母带来的、没有血缘关系、只会惹祸、如今更是一无是处的拖油瓶弟弟。
就在殷玄的心还沉浸在兄长成功的喜悦与随之而来的惶恐中时，异变突生。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降临，广场上所有喧嚣瞬间死寂，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殷玄只觉得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围所有人，无论是先前趾高气扬的准修士，还是那些奴仆杂役，此刻都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齐刷刷跪伏下去。
这是玄天圣地的铁律――
外门、杂役，面见峰主、圣子、圣主，必须行跪拜大礼。
高台之上，原本端坐的外门长老和执事们也慌忙起身，脸上再无半分先前的威严，只剩下极致的恭敬与惶恐。
他们朝着某个方向深深躬身，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谄媚与敬畏：“恭迎圣子殿下！”
圣子殿下？
殷玄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半分。
就在威压降临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身影――一个身着玄黑锦袍、身姿挺拔如剑的男子，正缓步而来。
那男子剑眉星目，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周身散发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孤高与……
一种让殷玄瞬间血液冻结的熟悉感。
那种眼神，那种仿佛视万物为蝼蚁、予取予求的傲慢气质……像极了那个死去的萧公子。
不，甚至比萧公子更甚。
那是久居云端、手握生杀大权者才有的、深入骨髓的漠然与掌控欲。
殷玄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只是因为威压，更是因为恐惧，他宁愿自己谨慎过头，也绝不敢再抬头去看第二眼。
他怕那种眼神，那种气质，更怕自己这张脸……再次引来灾祸。
就像一只受惊的蜗牛，拼命地将自己缩进卑微的壳里。
因此，他错过了圣子林烬霄那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审视与玩味的目光。
他只听到高台上，那位负责招收弟子的外门长老，用比刚才宣布天灵根时更加谦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圣子的问话：
“回禀圣子殿下，此子名为萧琉铮，持升仙令入门。方才测灵石显示，他乃金系天灵根，纯度……九成九。天赋绝伦，实乃我圣地百年难遇之良才。故而弟子斗胆，欲将其收入内门，悉心培养。”
长老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璞玉的激动和对圣子解释的急切。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极轻，又极冷的嗤笑。
那笑声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广场的死寂，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质疑。
“金系天灵根？纯度九成九？”圣子林烬霄并未看那诚惶诚恐的长老，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高台上那个在恐怖威压下依旧挺直脊背、垂首肃立的“萧琉铮”身上。
“倒是……与父尊同源。”
他慢条斯理地吐出这句话。
提及圣主，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
林烬霄锐利的目光在萧琉铮身上缓缓扫过，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既是如此天资，缘何……修为却如此低微不堪？区区……炼气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