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华纳的局势在秃鹫峡谷事件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海湾集团如同受伤的猛兽,暂时蛰伏,舔舐伤口,但其报复的阴影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地笼罩在城市上空。警方的高压巡逻和突袭检查成了常态,街头的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然而,在这片压抑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汹涌。
“龙宫”餐馆的地下室,经过陆少华的持续改造和赫克托资源的暗中支持,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藏身之所,更逐渐显露出一个高效、隐秘的指挥中心的雏形。独立的供电系统(连接着伪装成餐馆冷库的静音发电机)提供稳定电力,经过加密和跳转的卫星网络确保通讯安全,墙壁内嵌入了防弹钢板和信号屏蔽层,通风系统也经过了特殊处理。多个监控屏幕实时显示着餐馆内外以及几个关键路口的隐蔽摄像头画面。武器柜、医疗站、情报分析区…功能分区清晰。这里,成了风暴眼中最平静,却也最危险的核心。
陆少华站在最大的监控屏前,目光沉静地扫过各个画面。他刚刚结束与赫克托集团东南区据点负责人的加密通话,对方汇报了海湾集团在该区域异常的人员调动情况。陆少华给出了加强隐蔽侦察、暂避锋芒的指令,语气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经过这几天的实际运作,他已经迅速适应了“副手”的角色,并开始真正行使赫克托赋予的巨大权力。他的指令精准、高效,直指问题核心,不仅稳住了因秃鹫峡谷事件而有些人心惶惶的各地头目,还悄然调整了几个区域的防御部署,使其更具韧性和反击能力。这种与生俱来(或经残酷训练而来)的指挥和组织才能,让通过加密频道旁听了几次对话的伊莎贝拉和马科斯都感到暗自心惊。
赫克托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一方面得益于陆少华专业的照料和昂贵的药物,另一方面,则是重创海湾集团带来的振奋和陆少华高效接手事务带来的安心感。他此刻半靠在指挥椅上,看着陆少华的背影,眼神复杂。欣赏、依赖、感激与那一丝难以消除的疑虑和忌惮交织在一起。
这时,赫克托那部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响起了独特的、代表最高优先级联络人的铃声。赫克托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一肃,对陆少华和伊莎贝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接起了电话。
“是我。”赫克托的声音沉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略显苍老的声音,说的是西班牙语,带着某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谨慎:“赫克托,听说你那边最近很热闹。”
“一点小麻烦,卡洛斯叔叔,已经处理好了。”赫克托的语气带着敬意,但并未过分谦卑。陆少华立刻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人地位极高,很可能是赫克托集团真正意义上的元老或幕后支持者之一,甚至可能与政界有极深关联。
“小麻烦?秃鹫峡谷死了二十多个警察,这动静可一点都不小。”被称为卡洛斯叔叔的人声音听不出喜怒,“巴尔加斯那条疯狗现在像被踩了尾巴,到处乱咬。联邦警察总长亲自给我打电话,压力很大啊。”
“给叔叔添麻烦了。”赫克托说道,“但这次是海湾集团先动的手,伏击警方,我们只是…恰逢其会。”他巧妙地没有提及陆少华的计策。
“哼,巴尔加斯越来越放肆了,是该敲打敲打。”卡洛斯叔叔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你身边多了个能干的中国人?这次的事情,和他有关?”
地下室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伊莎贝拉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马科斯屏住了呼吸。陆少华依旧看着屏幕,仿佛毫不在意,但全身的感知已经提升到极致。
赫克托沉默了两秒,回答道:“是的,叔叔。他叫陆少华,很有能力,这次也多亏了他。”
“可靠吗?”卡洛斯叔叔的问话直截了当,带着审视。
“目前来看,非常可靠,而且…不可或缺。”赫克托选择了肯定的回答,但也留有余地。
“嗯…现在是非常时期,用人要准,也要防。”卡洛斯叔叔意味深长地说,“既然你如此看重,那就带他来参加明天的‘家庭会议’吧。让我们也见见这位…神秘的东方帮手。”
“家庭会议”!
听到这个词,伊莎贝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连赫克托也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邀请感到意外。
“叔叔,这…”赫克托有些犹豫。
“怎么?有问题?”卡洛斯叔叔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
“不,没有问题。”赫克托立刻回应,“我会带他准时参加。”
“很好。地点和时间,老规矩。”对方说完,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地下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家庭会议…”伊莎贝拉喃喃自语,看向赫克托,眼神复杂,“叔叔,卡洛斯爷爷竟然邀请他参加最高级别的核心会议?这…这从来没有先例!”
赫克托放下电话,脸色凝重,他看向陆少华:“华,你都听到了?”
陆少华转过身,面色平静无波:“听到了。‘家庭会议’,听起来像是你们内部的最高决策会议。”
“不仅仅是内部决策。”赫克托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参加者除了我和伊莎贝拉,还有几位像卡洛斯叔叔这样的集团真正元老和幕后金主。他们大多隐居幕后,身份敏感,极少露面。会议讨论的都是关乎集团生存和发展的最核心、最机密的事务。地点绝密,安保级别最高。能参加这个会议,意味着被这个体系最顶层的圈子所接纳,或者说…审视。”
他盯着陆少华:“这也意味着,你将接触到这个帝国最黑暗、最致命的秘密。一旦踏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你看到的,听到的,都将成为拴住你的枷锁。如果将来你想退出,或者背叛…”赫克托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意说明了一切。
这是一个机遇,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是通往权力核心的快车道,也是踏入无底深渊的最后一步。
陆少华沉默着。他明白赫克托的意思。这不仅仅是参加会议那么简单,这是一场投名状,一次终极考验。那些隐藏在幕后的真正掌权者,要亲眼看看他这个突然崛起的中国人,要评估他的价值,也要…握住他的把柄。
他看到伊莎贝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马科斯则是一脸敬畏和兴奋。
片刻后,陆少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出发?”
他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并做好了准备。
赫克托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的动摇或恐惧,但他失败了。陆少华的眼神如同深潭,波澜不惊。
“好!”赫克托猛地一拍椅子扶手,“伊莎贝拉,准备一下!马科斯,加强戒备!华,你准备一下,今晚出发!”
命令下达,地下室立刻忙碌起来。
伊莎贝拉开始操作电脑,通过极其复杂的加密程序接收会议的具体坐标和通行指令。马科斯则开始检查武器,并通过加密电台调动最信任的手下,布置外围安保和撤离路线。
陆少华则走到角落,打开一个属于他的装备柜。里面不是华丽的礼服,而是一套低调但用料考究的深色战术休闲装,以及一套经过检查、确保没有任何追踪装置的通讯设备。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更换衣物,检查装备,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即将执行任务的士兵。
他知道,这将是他来到墨西哥后,面临的最大、也最危险的场合。他要面对的,不再是打打杀杀的黑帮头目,而是真正掌控着金钱、政治和暴力机器的幕后黑手。这些人狡猾、多疑、残忍,拥有庞大的资源和敏锐的政治嗅觉。
但他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跃跃欲试的兴奋。他需要这个平台,需要接触这些核心资源,需要更大的操作空间来实现自己的目标。风险与机遇并存,而他,从来都是一个善于在刀尖上跳舞的人。
几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
三辆看似普通、实则经过防弹改装、性能卓越的SUV,悄无声息地驶出“龙宫”后院,融入了蒂华纳的夜色。车队没有开向市中心任何豪华场所,而是朝着城外偏僻的山区驶去。
陆少华和赫克托、伊莎贝拉同乘中间一辆车。车内气氛沉默而凝重。
赫克托最后叮嘱道:“华,会议上少说多听。那些老家伙问什么,谨慎回答。不要轻易承诺,也不要显露太多。”
“我知道该怎么做。”陆少华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荒凉的景色,淡淡回应。
车辆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最终在一片看似毫无特点的山壁前停下。伊莎贝拉拿出一个特殊的发射器,对着山壁按动按钮。
一阵轻微的机械声响起,山壁上一块巨大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伪装岩板缓缓滑开,露出一个深邃的、灯火通明的隧道入口!
车队驶入隧道,岩板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彻底隔绝。
隧道内部别有洞天,宽敞整洁,两侧是坚固的混凝土墙壁,顶部是明亮的照明系统。车辆继续向前,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地下车库。这里已经停放了另外几辆同样不起眼但显然经过特殊改装的车辆。
几名身穿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保镖上前,用精密仪器对赫克托一行人进行严格的安全检查,甚至连口腔和鞋底都不放过。检查完毕,一名为首的保镖才微微点头,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赫克托先生,伊莎贝拉小姐,还有…这位先生,请跟我来。其他人在此等候。”
赫克托整理了一下衣领,看了陆少华一眼,眼神意味不明:“我们走吧。”
陆少华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和平静。
他知道,门已经打开。门的后面,是蒂华纳乃至整个墨西哥毒品战争真正的心脏地带。而他,这个来自东方的“厨子”,即将一步踏入其中。
深渊,就在眼前。而他,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