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匆匆而过。
刘星雨几乎足不出户，盘膝静坐，将身心调息到一种澄澈无垢的状态。
体内浑厚的罡气被压缩沉淀，如同蛰伏的惊雷，只待惊蛰。
三块寒潭玉髓贴身放着，那温润如玉的凉意不断提醒着她此行的意义。
第三日午后。
天空难得放晴，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在初冬的空气里却显得清冷干燥。
紫竹苑7号楼前，那方小小的庭院干净依旧，几垄新播下的菜苗怯生生地探出头，迎着微寒的风。
刘星雨准时出现在小院栅栏门外。
一身低调的深灰色呢质长款风衣，束着腰带，衬得身姿挺拔如修竹。
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宇间有些许忐忑。
她一手稳稳托着那个盛放玉髓的墨玉盒，姿态自然，隐隐透着一丝庄重的仪态。
午后的社区安静得很，只有风声掠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孩童的嬉闹。
这份日常的宁静，反而让刘星雨的心境更加凝定。
她伸出手，轻轻按响了门铃。
“叮咚……”
清脆的电子音在安静的午后异常清晰。
门内很快传来了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一两声软糯的猫叫。
刘星雨微微垂首，做好了看到李小乐开门的准备。
“咔哒。”门开了。
开门的并非李小乐。
李秀就那样平静地站在门内玄关处，穿着简单的灰白色家居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起来比三天前在沙发上时更普通，像一片融入背景的影子，没有丝毫迫人的气势。
“前辈。”
刘星雨心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恭敬地将墨玉盒奉上。
腰背自然地完成了一个符合武者礼节的、既不过分谦卑也不显轻浮的躬身。
“后学刘星雨，前来拜谒。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聊表诚心，请前辈务必收下。”
她的声音清越而诚恳，每一个字都清晰沉稳。
李秀的目光在她身上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似乎根本没在意那价值连城，承载着刘氏一族希望的玉髓，视线最终落在了她的双眸深处。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平静，无波无澜，不见悲喜。
可就在对视的刹那，刘星雨猛地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拽”进了另一个世界！
周围熟悉的一切，小院的篱笆、阳光下的菜畦、对面邻居的窗台。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揉搓的水彩画，色彩瞬间扭曲、晕染、继而彻底剥落！没有巨响，没有光影特效，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置换”。
刘星雨骤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法理解的虚妄边缘？
脚下有踩实的感觉，却仿佛踏在无尽虚空之上。
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的半只脚，竟然踏在一条青石板路上！古旧斑驳的石板，布满裂纹和干涸泥泞的苔藓印痕，蜿蜒伸向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腐烂的稻草、雨后湿冷的泥土、陈旧的血腥，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隐约间，仿佛有无数模糊的影子在黑暗深处挣扎、哀嚎、怒吼，那沉沦的呓语直透骨髓，让人头皮炸裂！
而她身体的另外半只脚，却悬在另一片不可思议的空间里，一片无垠的璀璨星空！亿万星辰近在咫尺，冰冷的星光如同实质的银线垂落。
脚下并非实物，而是透明的散发着湛蓝色微光的能量路径，像凭空搭建的星桥，延伸向宇宙未知的深渊。
这里只有绝对的浩瀚，刺骨的孤寂和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纯净！
星河的壮美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远处的黑暗仿佛潜藏着吞噬一切的混沌！
一步踏尘寰，泥泞绝望如九幽！
一步见星海，瑰丽孤寂似太虚！
两个撕裂的世界！
刘星雨的心脏像是被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停止了跳动！冰冷的寒意与灼热的恐怖瞬间冲垮了四肢百骸！
饶是她心智坚韧如钢，化罡境的修为让她意志远超常人，此刻也几乎窒息，想要尖叫！那尘寰路上的污浊气息疯狂侵蚀着她的精神，绝望的哀嚎如同跗骨之蛆钻进意识，气血逆冲，只想立刻斩断与那黑暗的一切联系！
那星海之路的冰冷纯净同样可怕，浩瀚的压力让她渺小如尘埃，无边的孤独感袭来，灵魂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冻结在那永恒的星空里！
身体在恐惧与本能中绷紧欲裂！精神被两种极端的力量疯狂撕扯！她感觉自己就像风暴中心的一片落叶，随时会被彻底碾碎吞噬！
“稳住！刘星雨！”一个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咆哮，“这……是考验！是前辈的试炼！”
她猛地咬住下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尖锐的刺痛强行拽回了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罡气！凝！
丹田深处那原本沉静的罡气骤然爆发！精纯浑厚的力量不是用来攻击，而是被她强行催动，化作一层坚韧无形的意志屏障，死死护住最后的神智清明！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两种截然不同的“道”释放的恐怖压力。
尘寰一侧，是堕落与沉沦，充满了痛苦欲望与无边的黑暗法则，踏足其上，恐怕瞬间就会被那积压千年的绝望怨念吞噬！
星海一侧，是极致的力量与永恒孤寂，冰冷的规则，浩瀚的尺度，生命在其面前渺小如蝼蚁，强行融入只会被同化为冰冷的星辰尘埃！
无论选哪边，都是死路！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衣，额角青筋因极力压制汹涌的本能恐惧而凸起。
她死死屏住呼吸，对抗着无孔不入的精神侵扰和灵魂威压带来的巨大痛苦。
意志如同被置于熔炉煅烧的铁胚，在极限的压力下迸发出不屈的微光！
她懂了！
这不是选择题！
路，不在脚下！路……在不动处！
放弃抵抗尘寰的拉扯！放弃仰望星海的诱惑！放弃恐惧！放弃本能！
她猛地收回心神，不再对抗那撕心裂肺的空间分裂感，将所有的意念都强行凝聚于自身！
“抱元守一，心如磐石！”
刘家的家传心法口诀无声流淌过心间，此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明悟。
在两种毁灭性力量即将把她思维彻底撕裂的前一刻，刘星雨骤然闭上了双眼！
不再看那恐怖的尘寰黑暗！不再看那冰冷的璀璨星海！
她的身体依旧处于撕裂的两个世界边缘。
但她的所有心神，所有意志，如同退潮的海水，瞬间收缩！
沉入丹田！归于一点！归于绝对的内在宁静！
那是一种剥离了外相的“静”！
一种在天地崩裂，宇宙颠倒时依旧不动如山的“定”！
罡气在体内自然流转，平复着逆冲的气血，抚慰着惊悸的魂灵。
她如同深渊巨礁，任凭惊涛骇浪冲击，我自岿然不动！恐惧、绝望、孤寂、冰冷…
…那些强烈的外部侵扰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被强行隔绝在外！
虽然它们依旧强大恐怖，但她的“核心”，她的“自我”，却在绝对的凝定中稳住了！
就在她彻底锚定心神归于不动的刹那，眼前那撕裂空间的恐怖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轰然消散！
温暖明亮的阳光重新落在眼睑上，带着熟悉的人间烟火气。
耳边的风声远处孩童的笑语重新变得清晰。
脚下，是紫竹苑院子门口那片再平常不过的水泥台阶。
她依旧站在门外，保持着双手奉上墨玉盒的姿势，只是额发已被冷汗濡湿了几缕。
仿佛刚才那撕裂灵魂，抉择生死的恐怖幻境，只是一次瞬间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