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铁屑的腥气,刮过青阳五金修造厂的每一个角落。
铁皮屋顶在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负。
李默呼出一口白气,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支架,寒意顺着指节爬上来,却压不住胸中翻涌的战意。
投影仪的光束刺破昏暗,在临时搭起的白布上投下清晰的影像,将李默团队从切割、冲孔到焊接、终检的每一道工序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画面中,焊花四溅,如星火般短暂而灼热;冲床“哐”的一声落下,震得地面微微发颤,连远处堆放的角铁都嗡嗡共鸣。
每一个工序的质检卡上,都有张大力或老陈头龙飞凤舞的签名和时间戳,墨迹未干,带着粗糙纸面的颗粒感。
当李默点开那个名为“第37号桌椅”的溯源数据时,现场骤然安静。
屏幕上的字迹清晰如刀刻:“昨日16:22完成终检,扭矩值12.8牛·米,符合国标”。
那行小字像一记闷锤,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总包方那位姓钱的负责人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额角渗出的冷汗滑过太阳穴,在灯光下泛着油光,一滴落在衣领,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群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学生和下岗工人,竟然玩起了“工业4.0”才有的全流程追溯!
那二维码,他以为只是个唬人的贴纸!
“这……这不可能!”钱负责人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铁皮,“你们的数据……可以伪造!”
“伪造?”李默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对方最后的遮羞布。
话音落下,屋外忽地刮进一阵风,吹得投影布剧烈晃动,光影扭曲,仿佛现实也在动摇。
“钱总,我们团队的电脑、手机,包括这台投影仪,都可以随时上交。数据有没有被篡改,请专业人士一验便知。”李默向前半步,目光如电,直刺钱总身后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孙瘸子。
孙瘸子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他感觉那道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肉,看到了他昨晚带着两个小混混,人手一把活动扳手,在黑暗中狞笑着拧松每一颗螺栓的场景。
扳手卡进螺帽时的“咔哒”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尖鸣,此刻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像无数根针扎进太阳穴。
县教育局那位带队的张科长,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是傻子,事情到这一步,真相昭然若揭。
这批课桌椅是全县“教育均等化”的重点项目,县里领导高度重视,纪委派了暗访员的消息也并非空穴来风。
今天要是真把这盆“质量不合格”的脏水泼在“启航”团队身上,明天他这个负责验收的科长就得去纪委喝茶!
“够了!”张科长一声怒喝,震得铁皮屋嗡嗡作响,头顶的灯泡摇晃起来,投下晃动的光影。
他指着钱总,声色俱厉:“钱经理!总包方有监管之责,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难辞其咎!还有,”他凌厉的目光扫向孙瘸子,“这件事,必须一查到底!公安同志马上就到,谁也别想跑!”
话音未落,远处已经传来了警笛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刺破夜空,像一把利刃划开凝固的寂静。
孙瘸子腿一软,那条好腿也跟着哆嗦起来,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水泥地的寒气透过裤管直往上钻,面如死灰。
他混了二十年,靠的就是坑蒙拐骗、欺软怕硬,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他以为只是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没想到对方直接掀了桌子,叫来了国家机器!
看着被警察带走的孙瘸子和面如土色的钱总,老陈头和王建国等人只觉得胸中一口恶气尽出,酣畅淋漓!
他们这辈子受过多少窝囊气,被人克扣工钱,被人当猴耍,今天,在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带领下,他们第一次挺直了腰杆,用技术和智慧,给了对手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当晚,喧嚣散尽,铁皮屋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窗外风声渐歇,唯有远处折弯机低沉的“嗡——嗡——”声,如心跳般持续搏动。
李默正对着电脑整理今天的验收报告,指尖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脑海中,那熟悉的金色光幕再次弹出。
【主线任务1 - 3:‘绝境反击’已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
你不仅完成了项目,更以无可辩驳的证据链维护了团队的声誉,并成功引爆了潜在的程序正义问题。】
【任务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初级资本运作技能(可设计简单的融资结构、撰写商业计划书、进行基础的成本收益分析)。】
【恭喜宿主解锁:政策补贴申报权限(可定向扫描、匹配并一键生成符合地方政策的补贴申请报告模板)。】
李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
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茶已凉透,但他浑然不觉。
资本运作,这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光靠修桌椅赚的这点辛苦钱,只能勉强维持团队运转,想要实现“让全县下岗工人都有活干”的宏愿,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需要资本的杠杆,撬动更大的资源。
就在这时,苏晓芸踩着月光,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交织的神情。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阵夜风,吹动了墙上的5S分区图,纸页轻颤。
“李默,出大事了。”她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纸张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孙瘸子他们被连夜审讯,全招了。不仅是破坏桌椅,还牵扯出总包方偷工减料、虚报成本的案子。县里震动,连夜成立了专项调查组。你们……这次是捅了马蜂窝,但也立了大功!”
“这只是他们咎由自取。”李默平静地说道,指尖摩挲着文件边缘,触感粗糙。
“不,不止是这样。”苏晓芸的眼睛亮得惊人,“因为这件事,县发改委正在紧急讨论的‘县域中小企业技改试点’项目,你们‘启航’被直接提名为重点考察案例!他们认为,你们这种‘低成本、高效率、标准化、可追溯’的生产模式,非常适合我们县大量被淘汰的家庭作坊和下岗工人团队转型。这是红头文件的初稿,你看看!”
李默接过那份还带着油墨香气的文件,目光落在“启航模式”四个字上,心跳不由得加速。
一个远比修几百套桌椅大得多的机会。
“晓芸姐,”他抬起头,目光灼灼,“这个试点,我们能争取到什么?”
苏晓芸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怔,随即正色道:“如果能被选为试点,你们将获得包括低息贷款、场地支持、税收减免在内的一揽子扶持政策。更重要的是,你们将成为全县的标杆!县里希望你们能拿出一套可复制、可推广的方案,带动其他下岗工人团队创业。”
她看着铁皮屋内外,那些虽然简陋却井井有条的工位,看着墙上用粉笔画的5S管理分区图,看着那张不断有新订单加进来的加工清单,轻声感慨:“李默,你们不只是在修桌子,你们可能真的在重新定义,一个‘小厂子’到底能干多大的事。”
送走苏晓芸,李默独自站在夜风中。
风拂过脸颊,带着金属冷却后的微腥。
那台租来的小型折弯机还在嗡嗡作响,张大力正带着两个新来的学徒工,连夜赶制下一批订单。
机器的轰鸣声在此刻的李默听来,宛如未来工厂奏响的序曲。
“这才哪到哪……”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火焰,“下一步,我要让全县的下岗工人,都有活干,有钱赚,有尊严!”
他转身走向车库旁的石墩,准备拿起那本被他翻得卷了边的《工业工程基础》再看一会儿。
纸页粗糙,边角卷曲,却承载着他无数次深夜的思索。
然而,他的目光却被书下压着的一张纸吸引了。
那是一张A3纸打印的复印件,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微微泛黄。
李默疑惑地展开,瞳孔骤然收缩。
纸上赫然是《长三角G60科创走廊产业规划布局图(2023版)》!
图上用红笔清晰地标注出了几个重点区域:智能制造、新材料、工业互联网……每一个名词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脑海中炸响。
这是谁留下的?
李默脑中瞬间闪过林诗雨那清冷而专注的身影。
是她!
这几天,他总感觉有人在远处观察他们,原来是她。
她留下这张图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看到了吗?青阳县距离这个走廊的辐射区,只有不到200公里。我们缺的不是地理位置,而是思想和模式。你的‘启航模式’很有趣,但它只是一个生产单元。一个现代企业,需要生产、管理、营销、资本,四轮驱动。——林诗雨。”
李默握着手机,仿佛有电流从指尖窜遍全身。
这个女孩,她看到的,竟然比自己更远!
她不仅看到了“启航模式”的潜力,更看到了它的局限!
他猛地抬头,望向厂区围墙外那条漆黑的小路。
林诗雨早已不见踪影,但李默仿佛能看到她坚定的背影。
她不是在质疑,她是在提醒,甚至……是在发出邀请。
“四轮驱动……”李默喃喃自语,脑中“初级资本运作”和“政策补贴申报”两个新技能的光芒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
他立刻回到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翻飞,调出了系统刚刚生成的《政策补贴申请报告模板》。
他没有立刻去填写,而是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关于以“启航标准化微型工厂”为核心,申请县域中小企业技改试点的商业计划书》。
第一部分:市场分析(青阳县下岗工人现状及再就业困境)。
第二部分:解决方案(启航模式详解:标准化流程、数字化管理、低成本启动)。
第三部分:商业模式(b2G模式承接政府订单,b2b模式为大型企业提供非核心零部件代工)。
第四部分:发展规划(第一阶段:建立1个样板工厂;第二阶段:复制10个合作工厂,覆盖全县主要乡镇;第三阶段:打造“青阳县零工工业互联网平台”)。
第五部分:融资需求及财务预测……
窗外,夜色渐深,铁皮屋内的灯光却亮如白昼。
李默的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只有无尽的亢奋。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十公里外的县城,县企业联合会的会长钱万里,正烦躁地挂断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他的侄子,那个总包方的钱总打来的,哭诉着自己可能要面临牢狱之灾。
“废物!”钱万里低骂一声,将名贵的紫砂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茶水溅出,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留下深色斑点。
他靠着垄断县里大部分工程的分包业务,赚得盆满钵满。
孙瘸子那种人,就是他养在下面,专门处理脏活的狗。
现在,狗被人打断了腿,还咬出了主人。
“启航……李默……”钱万里眯起眼睛,他已经听说了发改委那个“技改试点”的风声,也知道这个叫李默的学生仔被当成了正面典型。
“标准化?低成本?想断老子的财路?”他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喂,老刘吗?明天发改委的会上,关于那个什么技改试点,给我盯紧了。一个毛头小子搞的小作坊,也配叫‘模式’?我们青阳县的工业升级,得由我们这些真正懂企业的人来主导!”
一场围绕着“启航模式”的风暴,正在无声中酝酿。
李默的面前,不再是孙瘸子那样的地痞流氓,而是一张由利益、权力和人情交织而成的,更加坚韧、也更加危险的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