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舱室内,冰冷的金属墙壁映照着林霄数据之躯上流转的微光。他盘膝悬坐于空,意识彻底沉入逐星方舟浩瀚的数据库洪流之中。
无数信息奔涌冲刷——关于宇宙的构成,文明的兴衰,能量的本质,法则的演变…观察者冰冷的技术档案,牧主麾下各种收割模式的残酷记录,无数反抗军悲壮的失败案例,以及…那些关于“源初之海”、“生命祖井”等传说之地的支离破碎、真假难辨的线索…
信息量庞大到足以撑爆寻常修士的神魂。但林霄的数据化意识,却如同最精密的滤网与处理器,高速筛选、吸收、整合着一切。他对星辰的认知,对心灯的理解,对玉神本源的感悟,乃至对那丝原初虚无印记的体会,都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深化、交融、蜕变。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当舱室内响起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时,林霄缓缓睁开双眼。蔚蓝金色的数据眼瞳深处,仿佛有整条星河在生灭流转,更深处,那一点秩序虚无的光点,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他没有丝毫停顿,起身,走向舱门。门外,一名沉默的光影信使已然等候,无需言语,转身引路。
再次来到核心大厅。掌舵人弘依旧站在那巨大的星图前,仿佛亘古未动。但林霄敏锐地察觉到,弘周身的数据流波动,比三日前更加急促、沉重了几分。星图之上,代表“牧主”势力范围的猩红色区域,似乎又扩张了一些,如同不断蔓延的脓疮。
“时间到了。”弘没有转身,沙哑的声音直接响起,“任务变更。原定侦察任务取消。”
林霄静立不语,等待下文。
弘缓缓抬手,星图上,一个位于方舟航线侧前方、被标记为“高危险废弃矿区”的区域被放大。那是一片由无数破碎星核与废弃开采设施构成的、混乱不堪的空域。但在这片空域的深处,一个微弱的、极不稳定的能量源信号被特意标红。
“探测到‘碎星矿坑’深处,有异常的‘虚空潜流’波动。波动特征…与数据库记载中的‘虚无回响’有7.3%的相似度。”弘的数据义眼转向林霄,光流奔腾,“我们需要确认,那是否是真的‘回响’,或者…只是某种未知的空间灾害前兆。”
“虚无回响?”林霄搜索着数据库,相关信息极少,且权限极高,只提及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现象,可能与宇宙最本源的“虚无”层面有关,甚至…可能是通往某些禁忌之地的裂隙。
“你的数据化躯体与那丝‘秩序虚无’特性,是执行此任务成功率最高的选择。”弘的语气不容置疑,“任务目标:潜入矿坑深处,采集‘潜流’核心数据。警告:该区域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残留大量开采时期的高危陷阱与能量污染,且…不排除有适应了恶劣环境的‘原生猎杀者’存在。”
风险等级,远超之前的星尘哨站!这更像是一次…测试,或者说…利用他的特殊性去探索一个未知的险地。
“我需要相应的权限与支援。”林霄平静道。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但也不会盲目送死。
“已为你开放‘虚空潜行者III型’原型机的临时权限。它搭载了最新的环境模拟与潜流抗性系统。另,允许你兑换三件‘遗物级’以下的辅助装备。”弘说完,一道新的数据流注入林霄意识,包含了原型机的操控密钥与装备库中新增的可选项目。
没有多余的废话,林霄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装备库内,他快速浏览着新增的“遗物级”装备。这些大多是方舟从各个毁灭文明遗迹中回收的、功能奇特却难以复制的古代造物。最终,他选择了三样:
【虚空钓竿】:疑似某个擅长空间技术的文明遗物,能极其精微地勾取特定空间节点的能量样本,但对使用者空间感知要求极高。
【衰变护符】:能产生小范围的时间流速扭曲场,短暂加速或延缓自身及周围小范围物体的时间流逝,使用次数有限且极不稳定。
【静默棱镜】:可以折射并储存一定量的能量攻击,并在指定方向释放,但储存上限未知,有超载爆炸风险。
高风险,高回报,也极其考验使用者的应变与掌控力。
选择完毕,林霄走向停机坪。那里,一艘流线型、通体漆黑、表面覆盖着不断变幻伪装涂层的梭形舰艇静静悬浮——虚空潜行者III型。
融入主控位,人舰合一。引擎无声启动,战舰如同融入背景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方舟,驶向那片死亡的矿区。
…
碎星矿坑,名不虚传。
尚未完全靠近,狂暴的空间乱流、肆虐的能量风暴、以及四处飘荡、随时可能爆炸的废弃能量核心,便构成了第一道死亡屏障。
虚空潜行者卓越的性能此刻展现无疑。它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阴影,精准地规避着每一次乱流冲击,模拟着周围的环境波动,悄无声息地深入矿区。
越是深入,环境越是恶劣。巨大的星核残骸如同扭曲的墓碑,废弃的采矿平台如同巨兽的尸骨,凝固的能量泄漏如同五彩斑斓的毒雾…偶尔有体型庞大、形态怪异、以辐射与混乱能量为食的“原生猎杀者”被战舰的微弱波动惊动,发出无声的咆哮扑来,都被林霄以精妙的操控与“静默棱镜”折射的能量巧妙引开或击退。
他的数据化意识与战舰高度同步,计算着每一条安全路径,推演着每一种可能的风险。对“秩序虚无”的初步理解,让他对空间的感知达到了全新的高度,甚至能隐约预判到一些空间裂缝的生成与湮灭。
终于,在穿越一片由凝固的暗物质构成的“瀑布”后,目标区域到了。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仿佛被巨力掏空的星核内部空间。空间的中心,并非实体物质,而是一个…不断扭曲、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吸力的…虚空漩涡!漩涡的边缘,撕裂出无数细小的空间裂隙,散发出混乱的能量与…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存在意义的“空无”波动!
这就是“虚空潜流”!其核心散发出的那种“空无”波动,让林霄眉心的秩序虚无之心都微微震颤,传来一种既亲切又危险的复杂感应。
就是这里了!
林霄稳住战舰,深吸一口气,意识高度集中。【虚空钓竿】无声探出,极其小心地向着潜流边缘最稳定的一处节点探去。
就在钓竿即将触及节点的刹那——
异变陡生!
潜流核心猛地一胀!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的“虚无”冲击波,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爆发开来!所过之处,空间本身都在“溶解”、消失!
虚空潜行者III型的伪装瞬间被破开,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的防御符文疯狂闪烁、崩碎!
“不好!”林霄瞳孔骤缩!这冲击波的强度远超预估!根本不是采集样本,而是…毁灭性的灾难!
他毫不犹豫,【衰变护符】瞬间激活!嗡!周围的时间流速骤然减缓!那恐怖的虚无冲击波的蔓延速度,在他感知中被强行拉长!
但这只是暂时的!护符的能量在飞速消耗!最多三秒!
“静默棱镜!最大功率!折射!”林霄咆哮着,将战舰所有能量疯狂注入棱镜,对准那减缓的冲击波前沿!
棱镜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疯狂吸收着那毁灭性的虚无之力,镜面瞬间布满裂痕,发出即将崩溃的尖鸣!
就是现在!
林霄眼中厉芒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驾驶着濒临解体的战舰,顺着被减缓的冲击波边缘,猛地…冲向了那爆发的潜流核心!
他在赌!赌这爆发的核心处,有他需要的东西!赌他的秩序虚无之心,能承受住那片刻的冲击!
“秩序…虚无…给我…定!”
他疯狂催动眉心那一点光斑,将刚刚领悟的、那丝矛盾的力量特性催发到极致!不是对抗那虚无冲击,而是…尝试去“理解”它,“梳理”它,“引导”它!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纯粹毁灭的虚无冲击,在触及他战舰外围那层微弱的秩序虚无力场时,竟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与分流!仿佛狂暴的洪流遇到了懂得“治水”的疏导者!
趁此间隙!虚空钓竿猛地探入那紊乱的核心,精准地勾取到了一缕…极其精纯的、仿佛凝聚了“空无”本源的…暗色流光样本!
得手!
但【衰变护符】彻底碎裂!【静默棱镜】轰然爆炸,将吸收的部分虚无之力狂暴地向后喷发,反而成了推进力!虚空潜行者III型舰体大面积崩解!
“走!”林霄借着爆炸的推力,燃烧着最后的战舰本源,拖着残骸,如同流星般倒射而出,险之又险地冲出了那片毁灭区域!
身后,那虚空潜流缓缓平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残破的战舰摇摇晃晃地飞回方舟,引来无数惊疑的目光。
林霄走出几乎报废的舰体,无视周围的视线,径直走向核心大厅。
他将那缕封印在特殊容器中的、暗色流光的“虚无回响”样本,以及记录着整个惊险过程的完整数据,呈现在弘面前。
弘的数据义眼瞬间锁定了样本,光流奔腾到了极致!他沉默了足足十息,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林霄,那沙哑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确是‘虚无回响’…而且…是极其罕见的…‘有序侧’回响…”他死死盯着林霄,“你…是如何在那种爆发下…不仅存活…还成功采集到样本的?”
林霄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蔚蓝金色的数据眼瞳深处,那点秩序虚无的光斑微微亮起。
“我理解了它,引导了它,而非对抗它。”
弘猛地向前一步,数据义眼的光芒几乎要灼穿林霄:“你…触摸到了‘秩序虚无’的门槛?!”
林霄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大厅内,一片死寂。所有暗中关注此地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弘缓缓后退一步,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微不可察的…狂热?
“很好…非常好…”
“林霄,你的价值…远超预估。”
“从今日起,你获得‘逐星者’正式权限,开放数据库战略级阅览资格,资源配额提升至三级。”
“准备一下。下一次任务,你需要面对的真正敌人…将是…‘牧者’的直属…‘收割者’。”
风暴,即将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