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怕的想象,远比何婉茹的指控本身更让他恐惧。他仿佛已经看到蓝黎用那双曾经充满信任与依赖的眼睛,盈满憎恨与泪水地望着他;仿佛看到她决绝地转身,走向那个“无辜”的陆承枭,寻求安慰与弥补......
这个画面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心脏最柔软的部分,并残忍地搅动。
何婉茹满意地看着他眼中的风暴从暴怒转为惊惶,再从惊惶沉入一片死寂的绝望。她轻轻揉着被掐出红痕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他暴怒的指印,却成了她胜利的勋章。
“怎么,说不出话了?”她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慵懒和嘲弄:“我的段四公子,你不是一向运筹帷幄吗?不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吗?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段暝肆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废墟。他没有再看何婉茹,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望向某个虚无的、令他痛不欲生的未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虚弱,却又异常清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婉茹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你也尝尝,什么叫爱而不得,什么叫愧疚!”她逼近一步,压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阿肆,我得不到你,谁也别想得到!尤其是蓝黎!我要你永远活在这个秘密的阴影下,战战兢兢,生怕她有一天会发现!我要你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条人命!”
她的话,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段暝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冰冷的废墟似乎凝结成了某种更为坚硬、更为黑暗的东西。恐惧依然存在,但它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覆盖了。
他不能失去蓝黎。
无论如何,都不能。
他猛地看向何婉茹,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一字一顿地说道:“何婉茹,你听清楚,这件事,如果蓝黎知道一个字......”
他顿了一下,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何婉茹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会让你,以及你背后整个何家,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我会亲自把你送进监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我说到做到。”
段暝肆那带着毁灭性气息的威胁还在空气中回荡,何婉茹却并未如预料中那般露出惧色。相反,她脸上掠过一丝早有准备的、近乎得意的神情。
她轻轻“呵”了一声,那声音带着一种矫揉造作的委屈,却又暗藏锋芒。“好啊——”她拖长了语调,迈着优雅而危险的步伐,再次走到段暝肆面前,挡住了他离去的路。
“你既然不想我说,不想让蓝黎再次受到伤害,”她抬起那双妩媚的眼眸,目光像带着钩子,试图缠绕住他:“那你也该......稍微维护一下我吧?总不能让我白白保守这么大的秘密,不是吗?”
“何婉茹,你就不怕我把你送进监狱?”段溟肆冷冷道。
何婉茹嫣然一笑:“我赌你不会,因为你舍不得蓝黎难过,更舍不得她离开你。”
段暝肆的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任何温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何婉茹见状,唇角弯起一个更加明艳的笑容,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后天晚上有一场珠宝拍卖会,我看中了一条项链,名字很好听,叫‘想念’。”她说着,目光在他脸上流转,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你帮我拍下来。”
这不是请求,而是裹着糖衣的命令。
段暝肆的下颌线瞬间绷紧,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在威胁我?”
何婉茹立刻做出一个无辜又受伤的表情,摊了摊手:“没有,我怎么敢呢?”但她接下来的话,却将这份“不敢”变成了更赤裸的胁迫:“只是我想......你若是不愿意,陆承枭肯定很愿意为......毕竟,他可以为自己洗清冤屈,你说对吗?”
她再次精准地将“陆承枭”这个名字,像一枚毒针般刺向段暝肆最敏感的神经。提及那个男人,无异于在提醒段暝肆,他所恐惧的“破镜重圆”并非空谈,而他段暝肆的“不愿意”,随时可能将蓝黎推向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段暝肆没有再说话。
他没有答应,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寒彻入骨的眼眸,冷冷地、极具压迫感地看了何婉茹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得意与威胁彻底冻结、碾碎。
随即,他猛地转身,没有丝毫犹豫,“砰”地一声甩开了酒店沉重的门,身影彻底融入门外的黑暗之中。
留下何婉茹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脸上那抹伪装的无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谋得逞后,混合着不甘与势在必得的复杂笑容。
——
听松居
黑色宾利缓缓驶入别墅停下,段暝肆推开车门,径直进入别墅朝楼上书房走去。
书房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窄缝,里面传出键盘敲击的“嗒嗒”声,节奏均匀,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段暝肆推开门的瞬间,那声音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响了起来。他抬眼望去,只见蓝黎正坐在宽大的胡桃木书桌后,脊背微微挺直,一头柔软的黑色长发用一根素色发绳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随着她打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目光紧紧锁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明天的国际能源论坛至关重要,这份发言稿是主办方临时加急送来的,涉及诸多专业术语,容不得半点差错。
段暝肆放轻脚步走进去,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直到他站在书桌旁,蓝黎才终于从屏幕上挪开视线。看清来人时,她那双清澈的杏眼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了星光,嘴角弯起一抹柔软的弧度,声音带着刚开口时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挠在人心上:“肆哥,你回来了。”
“嗯。”段暝肆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他的目光掠过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最终落在蓝黎脸上——那张脸笑得温柔,仿佛他的归来,就是最好的慰藉。
可偏偏就是这抹温柔,让他想起了何婉茹说的话。
“你说若是蓝黎知道了,会不会与陆承枭破镜重圆?”
“他们离婚就是因为她外婆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