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船的钢铁外壳与冰层碰撞，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像巨兽在咀嚼寒冰。林栋站在甲板上，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他怀里抱着传感器的新布套，极地熊毛混纺的灰色布料上，密密麻麻编着磷虾群的图案，每只磷虾的触须都用极细的北极狐毛勾勒，在风雪里微微颤动，像真的在水中游动。
“水温-1.8c，冰层厚度2.3米，”姜小龙举着测温仪，呼出的白气在防风镜上凝成霜花，“江学姐说这组冰下海流数据能预测北极冰盖消融速度，挪威极地研究所的人已经在冰面上搭好了临时实验室，就等咱们的设备了。”他忽然指着布套边缘的荧光条，“你看这反光带，在雪地里跟探照灯似的亮！薛奶奶用北极苔原的荧光藻染的料，太管用了！”
那荧光条是用北极熊毛混合荧光藻汁液编织的，在极夜或暴风雪中能发出持续八小时的绿光。袁姗姗正蹲在冰钻旁，往磷虾布套的腹部暗袋里塞着什么。她的防寒服上结着层白霜，手套却特意剪了指尖，露出冻得通红的手指，以便灵活操作针线。“这是晒干的磷虾粉，”她举起个密封的鹿皮袋，里面的粉末呈粉红色，带着海洋的咸腥气，“薛奶奶说冰海的海豹和海鸟认这个味道，混在布套里能让它们以为是真的磷虾群，不会乱啃设备。你看这磷虾群的排列，我特意编得跟真虾群的洄游路线一样，顺时针绕着冰洞转，这样能顺着海流收集更多数据。”
远处传来雪地摩托的轰鸣，挪威科考队的安德森博士裹着橘红色防寒服，像个移动的信号塔，踩着雪板过来。他摘下防风镜，看见布套上的磷虾图案时眼睛一亮：“这手工太精妙了！我们的设备上个月刚被海象咬坏三台，你们这布套看着就像冰海里的原住民，肯定能多撑些日子。”
林栋用冰钻在冰层上凿出个直径半米的冰洞，将传感器慢慢放下去。磷虾布套在海水中舒展开来，灰色的熊毛布料与海水融为一体，荧光条在冰下发出柔和的绿光，像一串游动的星辰。“这布料是江慧玲托因纽特人特制的，”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用北极熊的绒毛混着北极狐的尾毛纺的线，防水防冻，在-50c的环境里都不会发硬。你看这磷虾的眼睛，嵌着两颗微型的压力传感器，能同时记录冰层压力和海水深度，薛奶奶说编的时候要像纳鞋底那样‘一正一反’走针，既能固定传感器，又不影响灵敏度。”
安德森博士忽然指着布套上的银色细线：“这是测什么的？”袁姗姗笑着从冰洞里捞起一点海水，滴在细线上——细线立刻泛起淡淡的蓝色。“这是盐度感应丝，藏在磷虾的‘肠道’里，”她解释道，“你看磷虾的身体部分，其实是中空的管线，能直接收集周围海水的盐度数据。薛奶奶说编的时候要像织渔网那样留‘活扣’，方便以后更换感应丝，冰海的设备坏了可不好修。”
午后的冰面突然传来“咔嚓”的断裂声，原本平整的冰层裂开一道三米宽的冰缝，海水裹挟着碎冰涌上来。林栋他们赶紧往破冰船的方向退，看着传感器的布套自动切换模式——磷虾群图案突然收缩，熊毛布料相互缠绕，形成球状结构，荧光条的亮度瞬间增强，在冰下标出明显的位置，同时释放出一小袋压缩空气，让布套上浮到冰缝边缘，避开断裂的冰层。
“冰裂应急启动了！”姜小龙举着防水对讲机，声音在风雪里打着颤，“江学姐说这布套里的记忆合金丝遇剧烈震动会收缩，带动磷虾群图案变形，就像真虾群遇到危险会抱团一样。你看那几个浮力球，居然能感知冰层厚度变化，自动调整布套的沉浮！”
袁姗姗趴在冰缝边缘，看着布套的磷虾触须位置渗出层透明的油脂——那是她提前缝进去的防冻涂层，遇低温海水会自动溶解，在布套表面形成保护膜。“这是薛奶奶用海狗油和鲸蜡调的方子，”她指着涂层在冰下形成的油膜，“既能防海水结冰堵塞传感器，又能给周围的浮游生物提供点能量，算是咱们给冰海的‘见面礼’。你闻，空气里是不是有股淡淡的鱼肝油味？那是涂层里加了北极鳕的提取液，能吸引清洁鱼过来帮忙清理布套上的杂物。”
冰裂的声音渐渐平息，安德森博士带着队员驾驶雪地摩托过来，手里举着冰层探测仪。“你们的布套真能‘逃’啊，”他指着冰缝边缘的荧光绿，“刚才我们的水下机器人都被冰缝夹住了，它居然自己浮到了安全区。”他忽然指着布套上的磷虾虾钳，那里嵌着两颗黑色的声波传感器，“这是回声定位装置吧？我在军用潜艇上见过类似的。”
林栋点头，按下传感器侧面的按钮，声波传感器立刻发出微弱的超声波：“江慧玲结合了白鲸的回声定位原理，能探测周围五米内的冰层和海洋生物，遇到大型海兽靠近会自动发出低频信号驱赶——刚才有头小须鲸游过来，布套就‘叫’了两声，它立刻绕开走了。”
袁姗姗忽然指着冰洞里的海水：“快看！真的有清洁鱼！”几只通体雪白的北极杜父鱼正顺着布套的磷虾图案游动，用嘴啄食着熊毛布料上的浮游生物。安德森博士看得直称奇：“这就是‘生态伪装’的最高境界啊！设备和冰海生物成了朋友，还能互相帮忙。”
傍晚的极昼依旧明亮，阳光斜斜地照在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林栋他们坐在破冰船的舱里，安德森博士用保温壶煮着热可可，浓郁的巧克力香混着海盐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你们知道吗？”安德森博士搅拌着热可可，望着窗外冰原上闪烁的荧光绿，“我们守着这片冰海二十年了，眼睁睁看着冰盖的面积一年比一年小。你们这布套上的磷虾群，编得跟我十年前拍的纪录片里一模一样，看着就亲切。”
袁姗姗把刚编好的布标系在布套的领头磷虾位置，上面用中英双语写着“冰海·磷虾165”。“安德森博士说每个冰海区域都有自己的‘虾王’，”她指着布标上的金色磷虾图案，“这是薛奶奶编的‘领航虾’，说能带着设备找到最活跃的洋流区。”
林栋打开卫星通讯器，江慧玲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南京大学的极地实验室，冰柜里冻着一排排冰芯样品。“你看这组关联数据，”她指着屏幕上交织的曲线，“布套收集的海流速度与冰层消融速度高度吻合，相关系数达到0.89，这在之前的监测中从未发现过！”
姜小龙正用夜视相机拍摄冰下的布套（尽管极昼没有黑夜，但相机的红外模式能捕捉到荧光），镜头里，荧光条勾勒的磷虾群在冰下格外清晰，与冰层反射的阳光交相辉映。“这张照片要叫‘冰下星河’，”他兴奋地翻看着预览图，“布套上的磷虾群好像在领着星光跳舞，太神奇了！”
安德森博士忽然指着屏幕上的波动曲线：“有情况！海水中的淡水比例在上升！”林栋立刻切换到布套的追踪模式，磷虾群图案上的领航虾突然亮起红光，浮力球调整方向，带着设备往淡水注入区移动。“这是江学姐设计的‘溯源算法’，”他解释道，“布套能跟着淡水的流向移动，找到冰川融水注入海洋的精确位置，就像磷虾跟着食物源走。”
袁姗姗看着布套在冰下划出的弧线，忽然想起薛奶奶编布套时说的话：“冰海里的东西都得懂‘顺势而为’的道理，太硬了容易被冰撞碎，太软了又会被海流冲走，得像磷虾那样，能聚能散。”此刻，磷虾布套在海流中灵活地穿梭，既没有被冰缝困住，又始终保持对关键区域的监测，正应了老人的话。
深夜的冰海（极昼的夜晚依旧明亮）格外寂静，只有破冰船的引擎声和冰层的断裂声交织，像大地的脉搏。林栋他们躺在舱里的折叠床上，望着窗外冰原上闪烁的荧光绿，与天上的北极星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是冰下的磷虾，哪是天上的星辰。
“江学姐说，”林栋望着北极星的方向，“冰海的洋流轨迹与北斗七星的位置存在微妙的对应，她正在用布套收集的数据绘制‘冰下星图’。”袁姗姗忽然指着冰洞，磷虾布套的荧光条不知何时变成了蓝绿色，像在回应天上的星辰，“是薛奶奶编的光致变色线，能根据星光强度变色，既能方便我们定位，又能吸引磷虾群过来——安德森博士说磷虾是冰海的‘基石’，它们的粪便能给浮游植物施肥，浮游植物又能吸收二氧化碳，帮着减缓冰盖消融。”
姜小龙翻出备用的布套零件，里面有个小小的海豹皮袋，装着些灰白色的粉末。“这是薛奶奶让带的冰川砂，”他举起来对着阳光看，粉末在光线下泛着珠光，“说要是布套被冰冻结住了，就把这砂撒在周围，冰川砂的导热性比普通冰好，能让冰融化得快点。”
第二天清晨，他们准备去下一片冰海区域时，安德森博士往布套的“领航虾”嘴里塞了颗小小的冰晶石。“给它当个‘护身符’，”老教授的睫毛上结着霜花，“这片冰海的因纽特人相信，冰晶石能指引方向，带着它去，别的冰区也会好好待它。”袁姗姗赶紧用熊毛线把冰晶石固定好，像给领航虾挂了个小小的勋章。
破冰船驶离时，林栋站在甲板上，望着磷虾布套在冰下缓缓浮动，荧光条在阳光下闪烁，像一串流动的极光。安德森博士的队员们站在冰原上挥手，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冰天雪地里的小红点。林栋在团队群里发了张照片，布套上的磷虾群正绕着一块浮冰游动，配文：“它找到了自己的冰海。”
薛奶奶很快回复，发了段小视频——她正坐在火塘边的毡子上，用熊毛和狐毛编织新的磷虾，脚边的竹筐里堆着不同颜色的线团，“给下片冰海的虾加个‘虾黄’，里面塞点鱼肝油，让它们在冰里更耐寒。”
江慧玲发来张设计图，是给沙漠绿洲的布套，用驼毛和椰壳纤维编着骆驼的图案：“下一站去沙漠！布套要用防晒的亚麻布，驼峰部分加储水袋，能抗50c的高温和沙尘暴。”
袁姗姗补充道：“薛奶奶说沙漠的布套要编上沙漠狐的图案，说它们最懂绿洲的脾气，能给设备带路。”
林栋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指尖摩挲着帆布包里的冰海布样——熊毛编织的磷虾触须上还沾着点海盐，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安德森博士塞的那颗冰晶石。他知道这趟冰海之行，让他们的“雪湖·桂”又多了层坚韧，像那磷虾布套，既懂得冰海的严酷，也懂得它的脆弱，在最寒冷的海域里，用最灵活的方式，守护着与极地的约定。
船窗外的冰原渐渐开阔，海流的轨迹像大地隐藏的脉络，藏着无数生命的密码。林栋忽然想起安德森博士的话：“冰海记得所有星辰的位置。”或许他们的传感器也是如此，带着雪湖的针脚、清华园的代码、南京大学的星光，在冰封的海洋里轻轻漂游，把科技的温度，变成了冰层的厚度。而那些编在布套上的磷虾群，不过是把这份守护，织成了冰雪的颜色，极光的颜色，和所有牵挂着这片纯白的人，心中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