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基地的特护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掩盖不了窗外尘世隐约的喧嚣。林清音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沉静。体内枯竭的灵力在丹药和自身调息下,正如同春日的溪流,缓慢而坚定地重新汇聚、流淌。经脉的损伤非一日可愈,但根基未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怀中那枚温热的守夜人令牌。与初得时相比,令牌似乎与她产生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系,不再仅仅是一件信物,更像是她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当她凝神内视,甚至能隐约“看到”令牌内部那浩瀚如星海般的、沉睡的秩序力量,只是如今她能调动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周天星斗大阵……”她喃喃自语。石碑上的信息指向这个古老阵法是应对“万诡同悲”的关键,但具体如何寻找、如何重启,依旧迷雾重重。苏曼那边动用所有关系网去查,暂时也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谢九安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常服,但眉宇间带着连日奔波和审讯的疲惫。
“感觉怎么样?”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语气关切。
“好多了。”林清音微微颔首,“那边有进展吗?”她指的是黑袍人的审讯。
谢九安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嘴很硬,而且他体内有某种极强的禁制,我们最顶级的心理专家和……‘特殊手段’都难以突破,一旦触及核心记忆,禁制就会触发,险些让他自我湮灭。目前只知道他代号‘影煞’,在‘暗影议会’中地位不低,此次昆仑行动的主要目的,确实是利用司徒家提供的资源和‘幽冥铁券’残片的力量,强行撬动‘归墟之眼’,试图接引某种被称为‘虚无之主’的力量降临。”
“虚无之主……”林清音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的名字,这与石碑上提到的“外道暗影,觊觎此间之力”完全吻合。
“司徒家那边呢?”她又问。
“司徒坤被我们秘密控制,正在接受调查。根据他的供述和一些我们掌握的情报,司徒家内部现在乱成一团。”谢九安道,“家主司徒桀(司徒坤之父)似乎对黑袍人的真正目的并不完全知情,被其许诺的力量和长生所惑,如今事情败露,又折了儿子,处境艰难。家族内部几个早就对家主不满的派系正在趁机发难,要求司徒桀下台。短时间内,司徒家应该无力再对外兴风作浪了。”
这算是个好消息,至少斩断了黑袍人在明面上的一个重要爪牙。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林清音问道。基地虽好,但很多线索和资源都在京城。
“医生建议再观察两天。不过……”谢九安顿了顿,压低声音,“墨渊今天早上已经办理了离院手续,独自离开了。他只留下一句话,说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查证一些事情,时机到了自然会再出现。”
林清音闻言,沉默了片刻。墨渊的离开在她意料之中。昆仑的经历动摇了他的某些认知,但他骨子里的偏执和背负的仇恨不会轻易放下。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消化、去求证。他们之间那脆弱的关系,经此一别,不知下次见面会是何种光景。
“由他去吧。”她最终轻声道。
两天后,林清音在医生确认可以远程康复后,与苏曼、谢九安一同乘坐专机返回了京城。扎西婉拒了丰厚的报酬,只收取了约定的部分,便返回了雪山脚下的家乡,他说大山才是他的归宿。
重回京城的渡厄当铺,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当铺依旧隐匿在城市的角落,古朴而安静,但林清音能清晰地感觉到,当铺本身那股古老的意识,在她踏入的瞬间,传来一丝欢欣与孺慕的情绪波动,仿佛迎接主人的归来。她与当铺的联系,似乎也因为守夜人身份的正式确立而变得更加紧密。
苏曼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一方面处理积压的事务,另一方面则加紧追查“周天星斗大阵”和“幽冥铁券”的线索。谢九安也回到部门,全力处理昆仑事件的后续,并利用官方渠道,暗中监控可能与“暗影议会”有关的动向。
林清音则开始了深居简出的休养和潜修。她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当铺深处的静室,一边温养伤势,巩固修为,一边更加深入地研读爷爷留下的核心典籍,尝试与守夜人令牌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
随着灵力的逐渐恢复和对令牌理解的加深,她开始能模糊地感知到一些与令牌相关的、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微弱“坐标”。这些坐标大多黯淡无光,仿佛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但其中有几个,却散发着极其隐晦、却依旧顽强的波动。其中一个,指向了京城某处;另一个,则指向了南方连绵的群山;最遥远的一个,竟在茫茫大洋之外……
这些,难道是其他守夜人凭证的所在?或者是与“周天星斗大阵”相关的节点?
她将这几个坐标默默记下,准备等苏曼那边的调查有进展后,再逐一探寻。
这日,她正在静室中尝试引动令牌,模拟那日引动周天星斗大阵虚影的感觉(当然只是极其微弱的模拟,不敢真正引动),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静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门外并没有人。
但林清音却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与她自身灵力同源,却又带着一丝暮气的古老气息,悄然弥漫在当铺之中。
她站起身,走出静室,循着那气息来到当铺前厅。
只见前厅那张用来接待客人的黄花梨木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那是一个样式极其古朴的紫檀木盒,盒盖上没有任何装饰,却自然流淌着一层温润的光泽。盒子上没有任何禁制,仿佛在等待她亲手开启。
林清音走近,能清晰地感受到木盒上散发出的、与守夜人令牌同源,但更加沧桑厚重的气息。她伸出手,轻轻打开了盒盖。
盒内没有机关,没有信件,只有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黑色龟甲。龟甲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比守夜人令牌背面更加复杂古老的符号,这些符号似乎自行组成了一个微缩的、不断变幻的星图。
当她的目光落在龟甲上时,一段清晰无比的信息,直接印入了她的脑海:
“星阵枢机,藏于九野。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中黄龙……四象镇极,黄龙为枢……阵眼归一,星斗重现……”
与此同时,她感知到的那些微弱坐标中,属于京城的那一个,骤然变得清晰、明亮起来!其方位,赫然指向了京城北郊,那片被称为“龙脉之基”的古老山脉!
这龟甲,竟然是“周天星斗大阵”的部分枢机图!而京城的坐标,指向的很可能就是大阵的“中黄龙”阵眼,或者与其密切相关的重要节点!
是谁送来的?是那位前夜窥探当铺的“守夜人”同僚?还是爷爷留下的后手?
林清音拿起那块温凉的龟甲,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与玄奥,心中波澜起伏。线索,终于开始浮出水面了。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获得关键信息的震动中时,苏曼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清音,刚收到消息。司徒家……出大事了。司徒桀,昨晚暴毙于家中,初步勘查……是死于某种诡异的咒术反噬!”
林清音瞳孔微缩。司徒桀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死亡?是黑袍人组织的灭口?还是司徒家内部斗争的最终结果?
京城的暗流,在她们归来之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以更加汹涌的姿态,再次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