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宇离开后，林薇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的感官。茶几上，那壶未喝完的清酒和精致的食盒，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她方才的失态。
她怎么会……怎么会在他面前说出“很累”这两个字？
那是她深埋心底，连在乔欣面前都甚少流露的脆弱。却在那个男人面前，在微醺的酒意和这令人放松警惕的夜色里，轻易地脱口而出。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当时的反应。
没有趁机而入的强势，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甚至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他只是那样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然后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温柔的嗓音说：“嗯，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坚固的心防上，敲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
她以为他会像过去那样，带着掌控一切的姿态，说“累了就靠着我”，或是“一切有我”。那些话，在曾经的她听来是蜜糖，在如今的她听来，却是包裹着砒霜的糖衣。
可他偏偏没有。
他只是表示他“明白”，他理解那份“如履薄冰”的重量。这是一种平等的共情，来自于一个同样在商海浮沉、掌舵巨轮的同行者。
这种理解，比任何强势的呵护或甜言蜜语，都更具穿透力。
林薇将脸埋进膝盖，内心充满了自我厌弃般的矛盾。理智在疯狂叫嚣，提醒她顾承宇的危险，提醒他过去的算计和如今的“温柔陷阱”。那个秦雨柔的来电，不就是一记响亮的警钟吗？他身边从不乏莺莺燕燕，他的世界依旧复杂纠葛。
可情感上，那一瞬间被他理解和“看见”的感觉，像是一缕微弱的暖风，吹进了她冰封已久的心湖，让她贪恋，也让她恐慌。
她是不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他了？
不，不是不讨厌。林薇立刻纠正自己。只是那份纯粹的、冰冷的厌恶，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她不愿意去深究，却又无法完全忽视的东西。
比如，一丝极淡的……好奇？
好奇他为何改变策略，好奇他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紧张和后来的失落，是否真切。
“林薇，你清醒一点！”她低声告诫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只是换了一种更高明的手段而已。一旦你松懈，等待你的就是万劫不复。”
她站起身，走到茶几前，面无表情地将那壶剩下的清酒连同食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要将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也一并丢弃。
然而，当她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却久久未动。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氤氲水汽中他沉默的侧影，是他低声说“我知道”时，那双深邃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心防的裂缝，一旦产生，便再难恢复如初。而意识到这一点，让林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