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长途班车“哐当”一声闷响,跟卸了千斤重担似的,终于在满是汽油和尘土味的车站歇了气。
陈默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跟着三三两两的乘客挪下车。
脚刚沾地,一股子汽油混着尘土的味儿就往鼻子里钻,耳边全是嘈杂——拉客的司机扯着浓重的方言喊得唾沫星子横飞,广播里的班次信息模糊得像含了口痰,这陌生地方的热闹劲儿里,透着股子生人勿近的疏离。
他穿件灰扑扑的运动服,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不用特意催动,体内的“不争”符文就自动转起来了——这哪儿是天生的本事?都是被一次次追杀逼出来的本能。
他脚步不快不慢,跟周围那些满脸倦意的旅客踩在一个拍子上,跟滴进河里的水似的,没一点存在感。
眼睛看似随意扫过大厅,其实“知”字符文早悄悄动了。
哪儿人多往哪儿挤、楼体哪儿结实、哪个门能最快跑路、监控镜头正对着哪儿,还有人群里那几个带着淡淡能量波动的“异类”……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堆进脑子里,自动拼成了张活地图。
哪是在观察?纯粹是保命的本能。
他要找个落脚的地儿,不用好,但得够破、够乱,方便藏,也方便溜。
穿过吵得头疼的车站广场,拐进一条街,立马换了个世界
——这边全是老楼,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电线跟乱麻似的缠在楼之间。
沿街的小旅馆招牌都褪了色,透着股廉价的疲态。
陈默跳过那几家看着就正规的连锁旅馆,盯上了个连招牌字都快磨没的小店。
门口马扎上坐着个白头发老头,脑袋一点一点打盹,下巴上挂着半截口水,对周遭啥都不管不顾。
就这儿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几乎没惊动老头。
掏出自备的散钞付了三天房费,登记时随口报了个假名字和瞎编的身份证号。
老头眼皮都没掀利索,指了指柜台上的登记本,含糊地“嗯”了一声,扔过来串钥匙——铜钥匙磨得发亮,木牌上刻着歪歪扭扭的“404”。
四楼最里头那间房,窄得转个身都费劲,潮得能拧出水,还飘着股常年不见太阳的霉味。
床单是洗过,但隐约能闻到上个人的汗味。
可陈默反而松了点劲——这种没人在乎的地方,才让人踏实。他反锁房门,又掰了掰那松垮的锁芯,这才走到窗边,拉上脏不拉几的窗帘,只留道指缝宽的缝盯着楼下的小街。
直到这时,他紧绷的后背才垮下来,后背往墙上一靠,顺着墙根滑坐到地上,胸口终于松了口气——这口气从逃离那个鬼县城就一直憋着。
手往怀里一摸,掏出本《道德经》,边角都磨起毛了,摸着手感却格外踏实。
就这么一碰,凉丝丝的劲儿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刚才还绷得紧紧的神经突然就软了。
体内的道文之力跟被叫醒似的,慢慢转起来,比啥补药都管用,连眼皮子都不打架了。
梁老临走时说的话突然冒出来:“水无常形,随方就圆,别跟命硬刚。”
那时候听得云里雾里,现在从鬼门关爬了几趟,才琢磨出味儿来——这哪是讲水?是教他怎么活啊!
“和其光,同其尘……”
他摩挲着书皮低声叨叨。
这会儿再催动“不争”符文,感觉不一样了——不是硬把自己塞进人群里,更像往沙子里渗的水,钻缝儿的时候连声响都没有。
他站起来把房间搜了个遍,墙角、插座、烟雾报警器全没放过,“知”字符文开着满屋子扫,确认没监控才放心。
翻背包的时候,除了换洗衣服和没剩多少的现金,就数那本《道德经》和墨老写的推荐帖金贵——那帖子摸着温乎乎的,既是去“七脉会武”的敲门砖,也是往更危险的地方跳的凭证。
就在他把经书往怀里塞的瞬间,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倒竖,手里的经书差点掉地上!
不对劲!
不是看见啥了,也不是听见啥了,是“知”字符文跟被针扎了似的
——有根细得像头发丝的精神触须,刚擦过他的感知范围,轻得跟错觉似的,但转瞬间就没影了。
陈默立马屏住呼吸,心脏“咯噔”一下往下沉。
本能地把“不争”符文开到最大,整个人跟冻住了似的,连呼吸都放得又浅又慢,活像个没气的雕塑。
他侧着身,眼睛透过窗帘缝往楼下扫,跟鹰隼似的来回瞅。
楼下还是老样子:买菜的大妈挎着篮子走过,几个小孩追着跑,小贩喊着卖水果的嗓门断断续续。阳光从楼缝里漏下来,在地上画着花。
啥异常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下真是自己吓自己。
可他信不过错觉,就信“知”字符文的预警——这玩意儿从来没骗过他。
绝对不是错觉!
刚才肯定有人盯上他了,要么是盯上这破旅馆,要么就是盯上404这屋了!
是影牙的狗腿子?
那群杂碎居然追得这么远?
还是这破城里本来就藏着别的能人,被他不小心撞破了?
不管是哪种,都只有一个意思:他还没安全。
刚喘口气,更大的麻烦就找上门了。
他坐回床边,把《道德经》攥得死紧,书页传来的暖意顺着掌心往四肢走,焦躁劲儿才压下去点。
瞅瞅这又小又破的房间,再看看窗外被楼切得七零八落的天,突然觉得好笑——这儿哪是避风港?
顶多是个临时躲雨的窟窿。
后颈那道窥视感跟冰针似的,一直扎着他,提醒他:危险没走,就是躲起来了。
得赶紧动起来。找“忘忧图书馆”,找梁老提过的线索,还得给“七脉会武”做准备。
这年头,拳头硬才是真的硬,不然别说护着别人,自己都活不过明天。
躺平?早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从觉醒道文那天起,从决定护着吴叔、刀疤脸他们那天起,他就没回头路了。
陈默深吸口气,把慌劲儿压下去,开始盘算下一步:先把这城市摸透,尤其是那些老书店、旧货市场,还有老百姓嘴里传的那些邪乎地方
——线索八成藏在那儿。
但前提是,他得接着当“一滴水”,混在人堆里别露头,还得盯紧了
——谁知道下一次窥视,会从哪儿冒出来?
天慢慢黑透了,城里的灯亮起来,密密麻麻的光点把这破旅馆埋得严严实实。
陈默缩在房间里,看着跟个累垮了的打工仔没两样。
可偶尔抬眼望向窗外时,那眼里的光,比哪盏路灯都亮。
路还看不清楚,但脚不能停。
更要命的是——刚才那道窥视的目光,真的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