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八月的夜晚闷热难耐。
傅作义坐在司令部的办公室里,面前是一封刚从重庆发来的密电。
调任军事参议院副院长,即刻赴渝。
桌上的茶杯冒着热气,傅作义却觉得浑身发冷。
司令,这是...董其武拿着电报,脸色铁青,这分明是明升暗降,要夺您的兵权!
参谋长王文范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司令,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了。昨天我出门买盒烟,就有人跟踪。我故意绕了三条街,那人一直跟着。
傅作义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司令部大院灯火通明,卫兵来回巡逻。但他知道,在那些卫兵中,有多少是真正忠于自己的?
吴副官那里,有什么动静吗?傅作义问。
董其武冷笑一声:联络官?今天下午,我看见他和三个陌生人在后院密谈。见我过去,立马就散了。
戴笠的人。傅作义沉声道。
自从两个月前,重庆派来这位吴副官担任所谓的联络官,傅作义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人表面恭敬,实则眼神如鹰隼,时刻盯着司令部的一举一动。
更让傅作义心惊的是,最近连续有三名心腹军官态度突变。原本忠心耿耿的人,突然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傅作义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被策反了。
司令,电话也不安全了。王文范又压低声音说,前天我和您商量的那件事,当天晚上何部长就知道了。
傅作义的手握成了拳头。电话被监听,密码被破译,就连他的卧室,恐怕都被安装了窃听器。
他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网中。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傅作义看到吴副官带着几个人从外面回来。那几个人一看就不是普通军人,行动敏捷,眼神警惕,腰间的枪套鼓鼓囊囊。
司令,不能再等了。董其武凑近说,重庆已经下定决心要收拾您。调离只是第一步,到了重庆,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
傅作义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两位最信任的部下,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其武。
你今晚化装出城,去张家口。
董其武一愣:司令,您是要...
傅作义点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去找丁伟。告诉他,傅某愿意谈谈。
这句话说出口,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个国民党的中将,绥远的最高军事长官,居然要主动联系八路军。放在三个月前,傅作义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重庆容不下他,中央军要吃掉他的部队,戴笠的特务正在收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司令,我明白了。董其武重重点头,今晚子时,我从北门出城。
小心。傅作义拍了拍他的肩膀。
夜深了,司令部渐渐安静下来。傅作义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望着天花板,想起了自己在保定军校的日子,想起了抗战爆发后的那些浴血奋战,想起了部下们在战场上的嘶吼和鲜血。
20万的将士,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子弟兵。他不能让他们为国民党内部的权力斗争去送死。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影摇曳。
傅作义不知道,就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另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悄然合拢。
司令部后院,吴副官的房间里,灯还亮着。
绥电,绥电。吴副官对着电台低声说,傅作义今晚行动异常,疑似要逃跑。请示。
半小时后,回电来了。
立即行动,控制傅作义。不得有误。
吴副官放下耳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对面傅作义卧室的灯光。
傅司令,您逃不掉的。
他转身对着门外喊道:集合!准备行动!
凌晨两点,傅作义终于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对!
傅作义猛地睁开眼睛,这脚步声太整齐,太急促,不是正常的巡逻。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卧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傅司令,委座有令,请您即刻动身赴渝!
吴副官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三十多名荷枪实弹的特务。这些人清一色穿着黑色制服,手持驳壳枪,将卧室团团围住。
傅作义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缓缓坐起身:吴副官,这是什么意思?深更半夜的...
不是请求,是命令!吴副官走进来,脸上再也没有平日的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得意的冷笑,傅司令,委座说了,您在绥远待得太久,该回重庆了。
现在就走?傅作义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
越快越好。吴副官一挥手,来人,请傅司令更衣。
两名特务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站在傅作义身边。这哪里是,分明是监视。
傅作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慢慢穿好军装,系上腰带,戴上军帽。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很细,他在为自己争取时间思考。
董其武应该已经出城了吧?希望他能顺利到达张家口...
傅司令,时间不早了。吴副官催促道。
傅作义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我要见董副司令和王参谋长,交代一下军务。
不必了。吴副官冷笑,他们已经被起来了。司令部现在由我接管。
傅作义心头一沉。完了,吴副官这是要彻底控制绥远!
他被出卧室,外面的情况更让他心寒。整个司令部已经被军统特务控制,原本的卫兵全部被缴械,他的几个心腹军官都被关在屋里,门口有人持枪看守。
三辆黑色轿车停在院子里,引擎已经发动,车灯刺眼。
傅司令,请上车。吴副官打开车门。
傅作义看着那辆车,就像看着一口棺材。一旦上了车,离开绥远,他就再也回不来了。到了重庆,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撤职查办?软禁?还是...
他不敢往下想。
傅司令。吴副官的声音变得阴冷,不要让我为难。
傅作义看到,周围的特务都把手放在了枪柄上。
他长叹一声,弯腰钻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