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天气骤变,连日的劳累让素来体弱的苏墨齐一下子病倒了。
消息传到城西宅邸,夏桐立刻收拾了药箱,匆匆赶往苏府。
当她踏入苏墨齐养病的院落时,却被一人拦在了外间,正是近来在苏墨齐面前颇为得脸的敏儿。
敏儿今日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绿色比甲,发间簪着一支小小的珠花,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她见到夏桐,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嫉妒与排斥。
“夏娘子来了。”她微微屈膝,礼数看似周到,语气却带着疏离,“公子刚服了药睡下,大夫特意嘱咐了,需得绝对静养,不宜见客,免得过了病气,或是被惊扰了。”
她刻意加重了“客”字,将夏桐置于外人位置。
夏桐脚步一顿,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我略通医术,正是听闻大公子不适,特来探望。既已睡下,我在此等候便是,亦可查看一下药方。”
敏儿却挪了一步,巧妙的挡在通往内室的月洞门前,笑道:“夏娘子有心了。只是公子的药方是李大夫亲自定的,府中亦有专人伺候煎药,不敢再劳烦娘子。况且这内院……如今是奴婢在打理,若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出,惊扰了公子,奴婢可担待不起。”
她语气轻柔,话里的钉子却一根根往外冒。
夏桐看着她那副俨然以女主人口吻自居的模样,心中冷笑。
她不欲与一个丫鬟在此时此地争执,徒惹是非,便淡淡道:“既如此,我便在外间稍坐。若大公子醒了,烦请通传一声。”
敏儿见她不硬闯,也不好再明目张胆地阻拦,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是”,却故意将夏桐引到离内室最远通风阴冷的偏厅等候,连杯热茶也迟迟未上。
夏桐坐在冰冷的雕花木椅上,听着内室隐约传来的咳嗽声,心中对苏墨齐的病情自有判断,也对这府中的人情冷暖有了更深的体会。
她知道,敏儿这般作态,不过是仗着苏墨齐病重,趁机揽权示威。
而她自然不会让这小小的绊脚石,阻了她该做的事。
敏儿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刻意装出的为难与歉意,眼底却藏着几分得意。
“夏娘子,实在对不住。公子方才醒了一阵,听闻娘子在外等候,只道今日精神不济,实在不宜见客,特意吩咐奴婢,请娘子先回府歇着,莫要过了病气。”
她说着,侧身做出送客的姿态,“娘子,请吧。”
夏桐原本垂眸静坐,闻言,缓缓抬起头。
她脸上并无被驱赶的恼怒或窘迫,反而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容。
她并未起身,目光平静地直视着敏儿,语气陡然转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哦?大公子当真如此说?敏儿姑娘,你入府晚,或许不知。在这苏府,论起资历,我比你早得多。”
她微微前倾身子,一字一句道:“你可知,在我搬去城西之前,住在这府里时,是什么身份?”
敏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当然知道,这位夏娘子曾是老爷的姨娘……但这层身份,在苏墨齐掌权后,几乎成了无人敢提的禁忌。
夏桐看着她骤变的脸色,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即便如今搬了出去,有些规矩,也该懂得。主子们的事,何时轮到一个奴婢来代传不见?还是说……你觉得,如今这院子里,已经由你说了算?”
敏儿被这连番诘问逼得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方才那点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夏桐说完那番话,径直起身,绕过她朝着内室走去。
敏儿下意识想伸手阻拦,却被夏桐一个冷淡的眼神慑住,那眼神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让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桐走进苏墨齐的卧房。
内室里药味浓郁,苏墨齐闭目躺在榻上,眉头紧蹙,呼吸有些沉重,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夏桐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正要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他却似有所觉,猛地睁开眼。
视线起初有些涣散,待聚焦看清眼前人是夏桐时,他混沌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亮光,干燥起皮的手迅速从锦被中伸出,一把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桐……儿……”他声音沙哑虚弱,带着高烧后的迷糊,却充满了依赖,“别走……不准走……”
他像是怕她消失一般,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滚烫的颊边,喃喃道,“头疼……难受……”
这般脆弱又全然依赖的模样,是外人绝难见到的。
夏桐心中一软,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柔声道:“我不走,就在这儿陪着你。”
这一幕,恰好被不死心跟到门帘外的敏儿透过缝隙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看着苏墨齐那般依恋地抓着夏桐的手,听着他口中亲昵的称呼和挽留,再对比自己这些时日小心翼翼的伺候却连近身都难,嫉妒和不甘猛地窜上心头。
天色微明时,苏墨齐的高热终于退去。
他悠悠转醒,只觉得喉间干渴,浑身乏力。
一偏头,便看见夏桐伏在床沿睡着了,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一只手还被他无意识地握在掌心。
她身上仍穿着昨日那身衣裳,发髻也有些松散,显然是守了他一整夜。
苏墨齐心中蓦地一软,随即涌上浓浓的愧疚。
他轻轻抽出手,想为她披件外衫,却惊动了她。
夏桐睁开眼,见他醒来,脸上露出放松的神色,伸手自然地探了探他的额头:“热度退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我无碍了。辛苦你了,守了一夜。”他看着她疲惫的容颜,眉头微蹙,“府里这些人,竟没一个得用的,要你如此劳累。”
夏桐淡淡一笑,语气平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倒也不是。昨日我来时,那位叫敏儿的姑娘倒是尽心,挡在门外,说你需要静养,执意不肯让我进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