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气有些闷热。
谢阿满心神不宁地熬了半日,眼看日头渐高,想到弟弟的计划和族老即将到来,手心沁出冷汗。
苏墨齐靠在炕头,依旧咳嗽着,脸色因不适而泛着异样的潮红。
他虽失忆,但本能地觉得这姐弟俩今日有些奇怪,尤其是谢阿满,眼神躲闪,动作也透着僵硬。
“苏大哥……你出了好多汗,我……我帮你擦擦吧。”谢阿满鼓起勇气,拿着一条半旧的布巾慢慢靠近。
苏墨齐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想避开,却因身体虚弱,动作迟缓。
就在这时,谢阿满仿佛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不偏不倚正好跌入苏墨齐怀中!
布巾掉落,她双手为了稳住身形,更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两人瞬间贴近,姿态暧昧。
“你……”苏墨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正要开口。
“姐!三爷爷他们来……”谢阿鱼掐准时机,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声音洪亮,仿佛刚刚赶到。
他身后,拄着拐的谢三爷爷和另外两位闻讯赶来的族老正巧看见这一幕。
谢阿鱼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了愤怒,指着炕上纠缠的二人喊道:“姐!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谢阿满像是才反应过来,慌忙从苏墨齐怀里挣脱,脸颊绯红,低着头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
苏墨齐眉头紧锁,看着门口神色各异的几人,又看看身旁泫然欲泣的谢阿满,虽记不得前事,但基本的判断还在。
这巧合的时机,这过于夸张的反应……他心中疑窦丛生,隐隐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谢三爷爷适时地重重一顿拐杖,沉痛开口,声音带着长辈的威严与失望:“阿满!你……你怎可如此不知自重!还有你……”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墨齐,“苏老爷,我们救你性命,你便是如此报答的吗?坏了姑娘家的清白,这……这让我们谢家的脸往哪儿搁!”
气氛瞬间凝固,所有的压力都指向了炕上那位的苏老爷。
苏墨齐却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自醒来后,记忆全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无从得知,这几日与谢家姐弟交谈,也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姓氏,这谢阿鱼为何能如此笃定地喊出苏老爷?
他面上不动声色,虚弱地靠在炕头,咳嗽了两声,目光却悄然扫过门口几人,谢阿鱼眼底那掩饰不住的算计,谢三爷爷故作沉痛却难掩精光的眼神,以及谢阿满那羞愧之下更深的不安……
他们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不仅知道,还想利用他此刻的困境攀附上来。
苏墨齐心中冷笑,原本因被救而产生的那点感激之情此刻已荡然无存。
他倒要看看,这出戏,他们打算怎么唱下去。
于是,他并未急着辩解,反而顺着他们的指控微微垂下眼帘,“三爷爷……阿鱼兄弟……此事……是在下的错,唐突了阿满姑娘。”
他这近乎默认的态度,让谢阿鱼和谢三爷爷心中暗喜,只当他是因为失忆加上体弱,心智不清,又被当场拿住,只能认栽。
谢三爷爷按照之前排练好的说辞要求道:“苏老爷既然认了,那便好说。我谢家虽是小门小户,但姑娘家的清白也是顶天的大事,此事绝不能就此作罢。依老夫看,苏老爷既已……唉,不如就择个吉日,将阿满纳了,也算全了她的名节,给了我们谢家一个交代。否则,传扬出去,于苏老爷您的名声,恐怕也有碍啊……”
苏墨齐心中一片冰寒,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谢三爷爷,那眼神虽虚弱,却莫名让老于世故的谢三爷爷心头一跳。
“纳了?”苏墨齐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却不知,该如何个纳法?”
“自然是正经纳妾之礼!”谢三爷爷见他没有激烈反对,捋着稀疏的胡须,摆出族老的架势,“虽说是在这乡下地方,礼数不可废。需得写下纳妾文书,你我双方画押为凭。待你身体康复,返回家中,再补上迎娶之仪,将阿满风风光光接进府去。”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漏洞百出。
苏墨齐失忆,根本不知家在何方,如何返回家中?
谢阿鱼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威胁:“苏老爷,我姐姐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被你……你若不肯负责,我们谢家虽穷,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拼着这张脸不要,也要去官府讨个公道!”
他刻意忽略了是自己姐姐主动扑上去的意外,一口咬定是苏墨齐行为不端。
苏墨齐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心中冷笑更甚。
他目光转向一直低着头、默默垂泪的谢阿满,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阿满姑娘……也是如此想的吗?愿意……跟着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前路未卜之人?”
谢阿满被他问得浑身一抖,头垂得更低,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声音。
她心中有愧,可想到弟弟的逼迫和家中的困境,那点微弱的反抗终究化为了无声的默认。
见她如此,苏墨齐心中最后一丝对这女子的些许怜悯也消散了。
他收回目光,仿佛认命般轻轻叹了口气:“既然诸位长辈和阿满姑娘都已决定……那便依你们所言吧。”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谢阿鱼和谢三爷爷愣了一下,随即便是狂喜涌上心头。
“好!苏老爷果然是明事理的人!”谢三爷爷生怕他反悔,连忙道,“阿鱼,快去准备纸笔!今日便把文书立下!”
谢阿鱼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一溜烟儿跑去邻居家借文房四宝去了。
苏墨齐虚弱地咳嗽了几声,面露难色:“立文书自是应当。只是……在下如今这般模样,怕是握笔不稳。三爷爷德高望重,可否请您执笔?”
谢三爷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年轻时读过几天村塾,认得些常用字,但要他提笔写这纳妾文书,却是有些犯难,写出来怕出什么错漏,更怕被这苏老爷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