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城里的章涟衣则收到了一封辗转多时的的家书。
拆开一看,竟是父亲三个月前从任所寄出的。
信先是寄到了京城九王府,那时章涟衣已随周慕瑾启程赴北疆,申兰徽收到后立刻转寄往朔风城,不料遇上那场罕见的大雪,驿路中断,这封信硬是在路上耽搁了许久,直到开春雪化,才终于送到了章涟衣手中。
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迹,信中絮絮叨叨的关怀、对她生活的担忧、以及对自己身处偏远之地无法给予女儿更多支持的愧疚……章涟衣心中百感交集,眼眶微微发热。
她离京仓促,与父亲已是许久未曾通信。
她忽然想起,父亲被贬后,似乎就在距离朔风城不过百里之外的某个小县城担任县尉,百里之遥,在这辽阔的北疆,竟算是“近”了。
当晚她便对周慕瑾提及此事,眼中带着期盼与酸楚:“王爷,妾身今日收到家父来信,才知他就在百里外的安平县任职。妾身……想去看望他老人家一趟,也好让他亲眼见见外孙和外孙女,免得他终日挂心。”
周慕瑾闻言当即同意,“岳丈大人就在附近,岂有不去探望之理?如今边境暂安,我拨一队亲兵,让冷湛亲自护送你与孩子们前去。路上务必小心,代我向岳丈问安。”
几日后,章涟衣便带着程雪、芸简在精锐亲兵的护卫下,乘坐马车前往百里之外的安平县。
章涟衣思虑周全,在动身前便已修书一封,派快马先行送往安平县,告知父亲自己将携孩子前来探望。
因此,当章涟衣的车驾抵达安平县城外时,远远便看见一群人已在等候。
为首那位穿着半旧官袍、翘首以盼的中年男子,正是她的父亲章明渊。
然而让章涟衣略感意外的是,在父亲身旁还毕恭毕敬地站着两位官员。
一位身着七品县令官服,另一位则身着从五品州刺史的官袍。
原来,章涟衣的信送至安平县衙时,消息不胫而走。
县令得知九王妃即将驾临本县探望其父,这可是天大的巴结机会,立刻上报了顶头上司州刺史。
州刺史岂肯错过这等能与亲王、王妃攀上关系的机会?
两人一合计,便早早赶来,陪着章明渊一同在此迎候。
车驾停稳,章涟衣在冷湛和欣蕊的搀扶下,抱着芸简,牵着程雪下了马车。
“父亲!”看到明显苍老了许多的父亲,章涟衣鼻尖一酸,快步上前。
“涟衣!我的儿!”章明渊亦是老泪纵横,激动地打量着女儿,又看向她身边粉雕玉琢的两个孩子,“这就是程雪和芸简?好,好!”
一番相见激动后,那县令和州刺史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语气谄媚:
“下官安平县县令(州刺史)参见九王妃!王妃千岁!不知王妃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王妃恕罪!”
章涟衣心中明了他们的意图,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维持着王妃应有的端庄与疏离:“二位大人不必多礼,本妃此次只是私人省亲,不想惊扰地方。”
章明渊在一旁,看着昔日需要自己庇护的女儿,如今已成了连州刺史都要小心奉承的王妃,心中感慨万千,既有欣慰,也有一丝复杂。
一行人簇拥着章涟衣母子进城,县令早已备好了本地最好的馆驿,坚持要设宴接风。
章涟衣推辞不过,也知道父亲在此为官,不宜太过拂了地方官的面子,便应允下来,但言明一切从简。
这场原本计划的简单省亲,因着这两位不请自来的地方官,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些官场应酬的色彩。
宴席设在了县衙后院最为雅致的花厅内,虽比不得京城精致,却也算是倾其所有。菜肴是当地能拿出的最好食材,酒也是窖藏多年的佳酿。
席间,县令与州刺史自然是极尽奉承之能事,不断向章涟衣敬酒,夸赞世子郡主聪慧可爱,王妃雍容华度,九王爷用兵如神、威震边陲,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想要攀附九王府这棵大树的意思。
章涟衣从容应对,她心中清楚王爷在北疆根基尚浅,若能结交这些地方实权官员,对王爷日后在此立足必有助益。
因此她偶尔也会提及王爷戍边不易,希望地方上能多多支持之类的话,引得两位官员连连称是,表忠心的话说了一箩筐。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深入。
几杯酒下肚,州刺史脸上泛红,开始大倒苦水:
“王妃有所不知啊,咱们这北疆之地,苦啊!不仅朔风城军饷拖欠,下官这州府衙门,连同下辖各县,官吏的俸禄也时常被上面克扣、拖延,兄弟们也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啊!”
他唉声叹气,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
县令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不仅如此,咱们这安平县往西那片崇山峻岭里,还盘踞着一伙悍匪,人数不少,据险而守,时常下山劫掠商队、村庄。前几年州府也派兵围剿过几次,可那山路崎岖,匪徒狡猾,每次都无功而返,反倒折损了些人手。这匪患不除,百姓难安,商路不通,地方也难以发展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在诉苦,章涟衣却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们这是在点出共同的难题,钱粮不足,以及棘手的匪患。
而解决这些难题需要兵力,更需要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
他们自己无力解决,而刚刚在朔风城打出威名的九王爷周慕瑾,无疑是最佳的合作对象。
这是想借九王爷的兵,来为他们剿匪,同时或许也能在军饷、俸禄问题上,借王府的势向上头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