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三天,如同在刀尖上踱步。塞外草原的夜空,清澈得近乎残忍,繁星如砂,冷月如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那个关键时刻的逼近。
巴特尔老人的蒙古包成了我们临时的堡垒。大部分时间,空气里都弥漫着羊皮手卷陈腐的气味、陆知简低声翻译的喃喃、以及玄尘子偶尔发出的恍然顿悟的吸气声。那卷萨满手札像是一把锈蚀的钥匙,我们正试图用它撬开一扇通往未知凶险的门。
丁逍遥几乎将自己隔绝开来。他独自坐在帐篷角落,双目微阖,呼吸悠长而富有某种独特的韵律。他在反复模拟着手札中记载的、沟通星力与地脉的法门。我能看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轻微抽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且充满了不可预知的风险。他怀中的狄青手札,在这三天里也时不时传来微弱的温热感,仿佛在与这萨满手札隔空呼应。
萧断岳则像个焦躁的困兽,一遍遍擦拭着他那柄特制的工兵铲,检查着每一处铆接和刃口。他不耐烦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只相信握在手里的家伙。金万贯则缩在另一边,一会儿心疼他失去的玉算盘,一会儿又偷偷打量巴特尔老人那些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铜壶和木碗,眼神闪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我则努力适应着这片土地无处不在的“背景音”。白天地底的呜咽和心跳声会减弱,但并未消失,如同隐藏在水面下的暗流。到了夜晚,尤其夜深人静时,那声音便清晰起来,混杂着更多难以分辨的、充满了痛苦、愤怒和绝望的碎片化嘶吼,直接搅动人的心绪。巴特尔老人偶尔会在夜晚走出蒙古包,摇动他那挂满兽骨和金属片的法器,苍凉的吟唱声能暂时抚平这些躁动,但也只是暂时。
终于,决定性的夜晚来临。
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毫无瑕疵的墨蓝色丝绸覆盖,那轮圆月大得惊人,清冷的光辉如同水银泻地,将草原上的每一根枯草、每一道起伏的阴影都勾勒得清清楚楚。风不知何时停了,万籁俱寂,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着四野。
我们跟在巴特尔老人身后,踩着咯吱作响的冻土,再次走向那片被称为“斡难河之眼”的土丘群。月光下的土丘,轮廓分明,投下大片浓重的黑影,仿佛一头头匍匐在地、随时会暴起伤人的巨兽。
离得越近,感觉越是明显。脚下的地面传来细微的、持续不断的震动,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呼吸需要耗费更大的力气。一种混合着铁锈、干涸血液和某种古老硝烟的无形气息,开始钻入鼻腔,刺激着嗅觉神经。
巴特尔老人在土丘边缘停下,指着中心区域一个不起眼的、仿佛被陨石砸出的圆形凹陷:“就是那里,古老的祭坛。时机一到,便在那里行法。”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丁逍遥身上,语气沉重如铁:“年轻人,记住,你的心必须像这草原的夜空一样澄澈,你的意志必须像肯特山的岩石一样坚定。推开那扇‘门’时,你会听到、看到、感受到无数亡魂的呐喊与挣扎,它们会试图将你拖入永恒的战场幻境。守住本心,否则,你将成为它们的一员。”
丁逍遥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解下背后的黑刀,递给萧断岳。此刻,他需要绝对的专注,不能受任何外物干扰。
他独自一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那片月光下的祭坛凹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随着丁逍遥在祭坛中心盘膝坐下,双手结出那个奇异的手印,巴特尔老人也开始低声吟唱起来。那歌声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古老力量,音调古怪地起伏着,与脚下大地传来的震动隐隐契合。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只有巴特尔老人的吟唱和那地底深处越来越清晰的“咚……咚……”心跳声,在死寂的夜空中回荡。
突然,丁逍遥身下的地面,那些覆盖着薄霜的泥土和碎石,毫无征兆地透出了暗红色的光芒!那光芒起初极其微弱,如同炭火余烬,但迅速变得明亮起来,并且如同活物般,沿着某种复杂的轨迹开始流动、蔓延!
与此同时,以他为中心,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光线像是透过晃动的水波,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变形。一股强大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汐般向四周扩散,吹动了我们的衣袂,也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嗡——”
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声凭空响起,初时细微,旋即变得洪大,震得人耳膜刺痛,气血翻腾。那暗红色的光芒与扭曲的空间在祭坛上空疯狂交织、旋转,渐渐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边缘不断吞吐着暗红能量的——竖眼状漩涡!
裂隙!正在成型!
然而,就在那裂隙漩涡即将稳定下来的前一刻,我耳中猛地捕捉到了来自侧后方黑暗中的、极其轻微的弓弦震动声和衣袂破风声!
“小心冷箭!”我厉声嘶吼,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点寒星从不同方向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我们,而是直指正在全力维持裂隙、毫无防备的丁逍遥!更有几道速度快得惊人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向放在丁逍遥身旁的那卷萨满手札!
“白莲教的杂碎!”萧断岳怒吼如雷,工兵铲带着恶风猛地挥出,精准地磕飞了两支淬毒的弩箭!
“还有幽阙!”玄尘子拂尘急摆,一道清辉打出,将另一支角度刁钻的短镖凌空击碎!
战斗,在最后关头,以最凶险的方式,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