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彻底驱散了山谷的雾气,将巫傩寨的残破景象暴露无遗。没有了残阵维系,那些尸傀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皮囊,软倒在地,迅速风化,与泥土枯叶融为一体。昨夜的诡戏喧嚣,仿佛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三人站在村口歪斜的石牌坊下,气氛凝重。
丁逍遥摊开手掌,那面布满裂纹的“窥灵镜”静静躺在掌心。镜面不再有流光,反而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黄铜色,只有当他催动体内那丝沉眠的龙气时,镜中才会浮现出九点极其细微、如同血痂般的暗红印记,分散在镜面边缘,指向哀牢山深处不同的方位。
“九处标记,对应九骨。”玄尘子捋着胡须,面色严峻,“根据岩勐残念所言,九骨以九处地脉龙穴之灵炼制,分镇九方,彼此气机相连,构成锁龙大局。我们之前所破的佛心狱,恐怕只是这大局滋养‘九骨’的其中一个‘炉鼎’。”
萧断岳啐了一口:“他娘的,段氏这帮秃驴,手段真够毒的!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个个找过去砸了?”
“不可鲁莽。”丁逍遥摇头,指尖轻轻拂过窥灵镜上离他们最近、也是光芒最盛的一个标记,“九骨彼此呼应,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能找到关键,贸然破坏其一,可能会引发整个镇龙局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他闭上眼,鬼手握住窥灵镜,将心神沉入其中,仔细感知那个最近标记传来的气息。除了与龙怨同源的暴戾与佛力镇压的冰冷外,他还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以及某种活物的腥臊。
“这个方向……”他睁开眼,指向西南方一片更加茂密、地势也更显陡峭的原始丛林,“气息凶戾,血光隐现,盘踞着非同寻常的活物。恐怕是段氏留下的守护手段之一。”
玄尘子掐指推算,脸色微变:“大凶之兆!林中有瘴,地藏杀机。逍遥,你身体尚未恢复,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
“来不及了。”丁逍遥打断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那片丛林,“窥灵镜显示,这一处‘骨’的波动正在变得活跃。要么是感应到佛心狱被破,要么……是‘幽阙’的人,已经先我们一步动了。”
听到“幽阙”二字,萧断岳和玄尘子神色一凛。
“走!”萧断岳不再多言,紧了紧手中的工兵铲,“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挡路的,劈了就是!”
三人不再耽搁,稍作休整,便一头扎进了西南方的密林。
这里的植被比之前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茂盛,巨大的板状根虬结突出,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着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间光线昏暗,空气湿热,弥漫着一股草木腐烂和野兽粪便混合的浓烈气味。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声响,偶尔还能看到暴露在外的、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的动物骸骨。
玄尘子不时撒出一些药粉,驱散悄然围拢过来的毒虫。萧断岳则挥舞工兵铲,在前方开路,砍断拦路的藤蔓和枝杈。
丁逍遥手持窥灵镜,走在中间,时刻感知着方向的细微变化。越往深处走,那股血腥和腥臊气就越发浓重,林间也开始出现一些不寻常的痕迹——被蛮力撞断的树木、地面上巨大的、带有尖锐爪印的足迹,以及……挂在荆棘丛上的、一绺绺暗红色的、硬如钢针的毛发。
“是血彘(zhi)的毛。”玄尘子捡起一根毛发,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难看,“古籍有载,滇南深山有兽,形似野彘(猪),大如牛,毛赤如血,性凶残,嗜食人畜,尤好啃食沾染地脉灵气的尸骸。看来,段氏是利用这畜生来看守‘九骨’之一。”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充满暴戾的咆哮,震得树叶簌簌落下。紧接着,是树木被猛烈撞击的轰隆声,以及……几声短促而凄厉的人类惨叫!
“有人!”萧断岳眼神一厉。
三人加快脚步,拨开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们也倒吸一口冷气。
一片林间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具尸体。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装备精良,但死状极惨,几乎都被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肢体残缺不全,鲜血将地面的落叶染成了暗红色。
而在空地中央,一头庞然大物正低着头,啃食着一具最新的尸体。
那东西体型堪比一头小象,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钢针般耸立的长毛。头颅巨大,吻部突出,两根弯曲狰狞的獠牙探出唇外,沾满了血肉碎末。最骇人的是它的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充满了纯粹的疯狂与食欲。
正是血彘!
在血彘身后不远处,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根部,隐约可见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洞口边缘的岩石上,刻着一个与窥灵镜上标记同源的、淡淡的金色“卍”字符文。一股阴冷邪异的波动,正从洞内隐隐传出。
显然,这些黑衣人是想进入洞中,却惊动了守护在此的血彘,遭到了屠杀。
血彘似乎察觉到了新的闯入者,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瞬间锁定了丁逍遥三人!它甩掉嘴边的残肢,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粗壮的四肢刨动地面,带着一股腥风,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轰隆隆地冲撞过来!
“躲开!”萧断岳暴喝,一把推开身旁的丁逍遥和玄尘子,自己则双臂肌肉坟起,工兵铲横在身前,竟是要硬撼这洪荒巨兽的冲撞!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萧断岳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沟,倒滑出七八米远才勉强稳住身形,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铲柄。而那血彘,只是晃了晃巨大的头颅,似乎被阻了一下,更加暴怒。
“好畜生!”萧断岳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战意沸腾,但神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这畜生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
血彘再次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腥臭的涎水如同雨点般滴落。它那赤红的眼睛,这一次,却越过了挡在前面的萧断岳,死死地盯住了丁逍遥……或者说,是他手中的窥灵镜,以及他体内那丝沉眠的龙气。
它对那气息,表现出了远超之前的渴望与……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