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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逍遥的意识,并未沉入黑暗,而是被抛入了一条光怪陆离、无限延伸的记忆回廊。

这里不再是经筒之海那般的混沌,也非“圣徒之泪”湖面倒影的碎片化场景。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他自身记忆——从他呱呱坠地时模煳的光影,到成为“鬼手逍遥”后每一次险死还生的瞬间,甚至包括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微不足道的琐碎细节——所构筑而成的、无比清晰的立体世界。

他“站”在儿时居住的老宅天井中,雨水正顺着黛瓦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祖母熬煮的草药味,真实得让他几乎落泪。

下一秒,他又“置身”于阴冷的地下墓穴,手中握着刚取出的冥器,冰冷的触感,同伴紧张的呼吸声,还有那黑暗中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一切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他看到了第一次与罗青衣相遇时她警惕而清冷的眼神,看到了萧断岳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那宽阔的背影,看到了金万贯算计时那精明的笑容,看到了陆知简推着眼镜分析古籍的专注,看到了公输铭摆弄机关时的天真,看到了云梦谣哼唱古老歌谣时的宁静……

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将他包裹,无比真实,无比温暖,也无比……沉重。

这就是湖心老者所说的试炼?沉浸在自己过往的“真实”中?

不。

丁逍遥很快发现了异常。

在这条无限延伸的记忆回廊中,某些“节点”开始出现不协调的“杂音”。

他看到,在那次本该成功的行动中,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萧断岳为了保护他,永远倒在了古墓深处,再也没能回来。他看到,罗青衣在一次救治中未能挽回队友,从此心灰意冷,消失在江湖。他看到,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决定,整个团队分崩离析,金万贯卷款潜逃,陆知简郁郁而终……

这些并非他真实的记忆!这是……基于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愧疚,被扭曲、放大后生成的“可能性”!

这些虚假的、充满遗憾与痛苦的“记忆”,如同病毒般开始侵蚀、覆盖他原本真实的过往。老宅变得破败,墓穴变得更加阴森恐怖,同伴的脸庞变得模煳而疏远……

一个充满诱惑又带着冰冷质感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仿佛是他自己的心声,又仿佛是这记忆回廊本身的低语:

“看吧……这就是‘真实’的另一面。失败、遗憾、背叛、死亡……这才是人生的主旋律。你所谓的那些成功与温情,不过是侥幸的泡沫。承认吧,你无力改变什么,你守护不了任何人。沉溺于此,至少……还能拥有这些‘完整’的记忆,哪怕是痛苦的。”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拉扯力从那些虚假的、痛苦的记忆节点传来,试图将他的意识彻底拉入其中,永远沉沦在这由遗憾构成的“真实”里。

丁逍遥感到自己的意识如同要被撕裂。一边是温暖却似乎脆弱的真实过往,一边是冰冷却“完整”的虚假悲剧。坚守前者,似乎意味着承认自己的无能与脆弱;沉溺后者,则能“拥有”所有他害怕失去的一切,哪怕是以扭曲的方式。

这就是“真实”的试炼?在无尽的“可能”与唯一的“已然”之间,做出选择?

“不……”丁逍遥的灵魂在颤抖,但他眉心中,那点属于“阵眼”的、锚定“真实”的微光,在这意识的深渊中,顽强地亮了起来。

他想起了在“阴阳家·幻世镜宫”中,所有人被幻象吞噬时,他割破手掌,以血为引,发出的呐喊:

“看着我!我是阵眼!我即真实!”

那一刻,他守护的不是完美的结局,而是即便在绝境中,也绝不放弃的“当下”与“自我”!

真实的重量,不仅在于美好的部分,更在于承担所有的不完美,并依然向前!

他勐地抬起头,目光穿透那些扭曲的、痛苦的虚假记忆,死死锁定那些虽然平凡、甚至带有遗憾,却无比清晰的、属于他丁逍遥自己的、不可替代的“已然”!

“我的真实,由我定义!”他用尽全部的意识力量发出呐喊,“过去的遗憾,无法改变!但它们铸就了现在的我!未来的恐惧,无法预知!但它们不能剥夺我此刻的坚守!”

“萧断岳还活着!罗青衣还在战斗!金万贯虽然贪财却从未真正背叛!陆知简、公输铭、云梦谣……他们都还在!这就是我的真实!我无需沉溺于虚假的完整,我拥有的,就是最珍贵的现在!”

轰——!

仿佛整个记忆回廊都在震动!那些扭曲的、痛苦的虚假记忆,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崩塌!而属于他自身的、带着各种缺憾却无比坚实的真实记忆,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璀璨!

那试图诱惑他的冰冷声音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彻底消散。

也就在这一刻,丁逍遥感觉自己的意识无限拔高,他“看”到了这条记忆回廊的全貌——它并非无限,而是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复杂的、以他自身存在为核心的“结构体”。每一个真实的记忆片段,都是这个结构体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共同支撑着“丁逍遥”这个存在的唯一性与真实性。

他明白了,“阵眼”之力,锚定的不仅是团队,更是自身存在的“坐标”!

现实中。

守护在丁逍遥两侧的罗青衣和玄尘子,同时感觉到掌下丁逍遥的身体不再僵硬挣扎,反而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而稳固的气息。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一种历经洗礼后的平静与坚定。

与此同时,一道纯净的、仿佛能照彻一切虚幻的白色光芒,自丁逍遥眉心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缓缓扩散,甚至将他身边的罗青衣和玄尘子都笼罩在内,让他们因护法而消耗的心神都感到一阵温暖与安定。

湖心老者的水波身影微微荡漾,传递出一丝清晰的赞许与……如释重负?

“锚点已固,‘门’之核心得以稳定。”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危机过去,丁逍遥即将苏醒之时——

异变再生!

一直被玄尘子道法压制、处于不稳定状态的公输铭,在感受到丁逍遥身上那稳固而纯粹的“真实”气息的刺激下,眉心的冰冷白光勐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爆发出来!

“检测到高纯度‘存在坐标’……优于当前载体……符合‘主控枢纽’接入标准……”

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到极致的机械式意念,如同失控的警报,从公输铭体内勐地扩散开来!

“天工”意识,竟在丁逍遥完成“真实试炼”、气息最纯粹稳固的这一刻,被强烈吸引,试图强行苏醒,并将其目标……锁定为了丁逍遥!

它要将丁逍遥,这个新生的、稳固的“锚点”,变成它新的、更完美的“容器”或“主控枢纽”!

刚刚稳定的局面,瞬间再起波澜!而且是最凶险的夺舍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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