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国公府朱漆大门的铜兽衔环，将满院金辉筛得细碎。
青砖铺就的甬道两侧，千株秋菊竞绽芳华，白似霜雪、黄若流金，更有那罕见的墨菊如夜染芳华，复瓣的玉翎管垂着细碎的金蕊，单瓣的粉如意缀着晨露欲滴。
往来的贵女们身着绫罗，鬓边簪着应景的菊钗，广袖轻扬间带起阵阵菊香；公子们则手持折扇，或驻足品菊，或三五成群低声谈笑，衣袂翻飞处尽是世家气度。
这般盛况，便是京中最见多识广的老嬷嬷也不住感叹：国公府的菊花宴，竟已隔了整整二三十年未曾举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廊下的梨花木桌旁，几位贵女正窃窃私语。
穿水绿色襦裙的柳家小姐捻着绢帕，声音压得极低：依我看，国公府这般大张旗鼓办宴，定不只是赏菊那么简单。听闻近来朝堂变动颇大，说不定是为了拉拢人脉呢？
旁边穿粉色罗裙的沈小姐连连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然为何偏选在这个时候，还请了这么多世家子弟来？
正说着，一道清脆的笑声自门口传来，打断了她们的揣测。
怀清身着月白绫衫，外罩一件藕荷色披风，裙摆绣着几枝淡雅的墨菊，笑意盈盈地揽着身侧的童锦瑶往里走。
她闻言，只扬了扬眉梢，语气带着几分随性的坦荡：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我前几日新得了几株极品菊花，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邀了大家来共赏罢了。
话音落下，她目光扫过庭院，却没看到想见的身影，遂转头问童锦瑶：怎么不见锦清那丫头？今日这般热闹，她竟肯缺席？
童锦瑶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点了点，语气里满是哭笑不得：你还不知道她？自己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如今生了个小的，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怕是正在家中跟那小祖宗斗法呢。
怀清闻言，忍不住低笑出声，打趣道：这莫不是应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对对对！童锦瑶立刻连连附和，眼底满是赞同，可不是嘛，也只有那小祖宗，能治得住她这个混世魔王了！
两人正说笑着并肩前行，裙摆扫过阶前丛丛秋菊，带起一缕清甜的香风。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爽朗的女声，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哟，你这国公府的主人，倒还亲自出来迎宾，这般客气？”
怀清脚步一顿，转头望去，只见朱红廊柱旁立着一位华服女子。
她身着石榴红蹙金绣鸾鸟纹褙子，腰间系着碧玉带，鬓边斜簪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行走间珠翠叮当，正是平阳郡主。
怀清眼中顿时漾起笑意，连忙拉着童锦瑶转身迎了上去，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嗔怪：“郡主怎么悄无声息就来了？先前也没说一声，我还以为你今日抽不开身，不来了呢。”
平阳郡主走上前来，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眉眼弯弯：“国公府的菊花宴，京中谁不盼着？我便是再忙，也得挤时间来凑这份热闹，总不能错过这满院的好景致。”
说罢，她转头对身后的侍女递了个眼色。
那侍女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描金锦盒，恭敬地呈到怀清与童锦瑶面前。
怀清见状，眉头微蹙，连忙摆手推辞：“郡主这是做什么？我今日邀大家来，是为了共赏新菊，可不是来敛财收礼的，快把东西收回去。”
“你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平阳郡主笑着按住她的手，语气诚恳，“什么敛财不敛财的，不过是我前几日新得了一块上好的暖玉，特意让人打磨打造了几件小饰品。想着你们定是喜欢，便带来给你们瞧瞧，也算是借今日的雅宴，与你们分享这份好物罢了。”
听平阳郡主这般说辞，怀清便知晓她一片诚心，再推辞反倒显得生分了。
她笑着收下锦盒，指尖触到盒面精致的描金纹路，温声道：“既然是郡主的心意，那我便却之不恭了。”说罢，她侧身引路，“快随我进来，特意给你们留了观景最好的位置。”
一行人踏着青石板路往里走，穿过一道雕花木屏，眼前的景致愈发雅致。
整个庭院依着地势巧妙布局，中央凿有一方月牙形池塘，水面漂浮着几片残荷，岸边遍植各色秋菊，或攀于竹篱之上，或植于白瓷盆中，错落有致，相映成趣。
池塘四周散落着数座临水的木质凉亭，亭内铺着软垫，摆着案几，案上早已备好了精致的茶点与温酒的银壶。
更妙的是，亭外缠绕着青藤，藤下悬挂着各式纱灯，待夜幕降临，灯影倒映在水中，与月光、菊影交织，定是另一番动人景象。
沿池塘的曲径两旁，每隔几步便立着一块太湖石，石旁点缀着几株红枫，霜叶似火，与金黄的秋菊相互映衬，更添几分层次感。
“这般布局，倒真是费了心思。”平阳郡主驻足赞叹，目光扫过满园景致，眼底满是欣赏。
怀清浅笑着点头：“不过是想着让大家赏菊时能更舒心些，谈不上什么费心思。”说话间，她已引着众人来到东侧的一座凉亭前，“就坐这里吧，既能看清满园菊景，又能避开风口，最是适宜。”
怀清亲手将平阳郡主与童锦瑶扶至亭内软垫上坐定，又叮嘱侍女好生奉茶布点，待两人拿起茶盏浅啜时，才笑着颔首：“你们先歇着，我去前头看看还有哪些客人未到，失陪片刻。”
说罢，她理了理裙摆上的菊纹刺绣，转身便融入了满园的喧嚣与雅致之中。
往来的宾客见了她，纷纷含笑颔首问好，怀清皆一一回应，语气亲和又不失世家主母的端庄。
她时而引着迟到的公子贵女入座，时而叮嘱管家添换案上的茶点，时而驻足与相熟的宾客寒暄几句，身影在亭台楼阁与丛丛菊影间穿梭，像一只忙碌却从容的蝶，将这场菊花宴的热闹与有序，细细打理得妥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