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合时,怀谦整理好玄色团花锦袍,腰间玉带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庆阳伯府朱漆大门前,金钉映着宫灯,恍若淌着碎金。
鎏金兽炉吞吐着龙涎香雾,织锦帷幔间浮动着脂粉与醇酒交织的甜腻。
当月白织银纹的裙裾掠过门槛,原本低声谈笑的女眷们纷纷停住话头,数十道目光如探照般落在她身上。
踏入宴会厅,绸缎香粉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女眷们见了她便笑言:县主这一来,满堂更添喜气。
鬓插翡翠步摇的贵妇人率先打破寂静,执起她的手腕笑道:早听闻县主命格贵重,今日可算见着真人了!说着便要往她掌心塞金锞子,沾沾这福气,也盼我家哥儿秋闱能中个头彩!
周围人见状蜂拥而上,环佩相撞声里,七嘴八舌的问询如潮水涌来:县主可知哪里的签最灵验?
簪花少女更是拽着她的广袖不肯放,粉面染上胭脂般的红晕,星眸盛满雀跃与羞涩,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县主......能替我瞧瞧姻缘吗?我......我想知道,何时才能遇见良人......
怀清无语,真真是当她是会掐会算的仙人不成?
她浅笑着屈膝行礼,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玄色衣角。
齐禹握着白玉酒盏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从未见过怀清这般模样——耳尖泛红,低垂的眼睫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在她含羞的神色里化作绕指柔。
宾客如云的宴席间,他只能用灼灼目光询问,见她慌乱避开视线,心口竟漫起无端欢喜,仰头又饮下两杯烈酒。
红绸翻飞的喜堂传来三拜之声,宾客如潮水般涌入大厅观礼。
怀清却悄悄退至廊下,暮色浸透的回廊里,独见齐禹斜倚朱柱,月光在他绯红的面颊镀了层朦胧光晕。
怎么喝这么多?
她望着他微醺的眉眼,话音未落,鼻尖突然捕捉到一丝异样的甜腥——那是催情散特有的麝香味。
心猛地一跳,她疾步唤来春知守在廊口,旋即拽着齐禹隐入空间。
青玉案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先醒醒酒。她刚端起茶盏,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齐禹滚烫的呼吸扑在颈侧,醉意朦胧的凤眸里翻涌着灼人的欲火,别躲...他将她抵在沙发上,带着酒气的吻落得又急又乱,指尖发颤地去解她腰间绦带。
别闹!怀清脸颊烧得通红,挣扎着去推他胸膛。
可平日里清贵自持的公子此刻像失了理智的困兽,不仅没松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带着沙哑的呢喃混着灼热气息:我难受...
怀清被压在沙发上,耳旁是齐禹紊乱的喘息。
催情散的药效在他体内翻涌,理智被欲望蚕食殆尽。
她急得眼眶发红,伸手狠狠掐了下他手臂:“齐禹!你清醒些!”
这突如其来的刺痛让齐禹猛地一颤,混沌的意识短暂清明。
他望着怀清因挣扎而凌乱的发鬓,喉结滚动,松开手踉跄后退两步,却不慎撞翻一旁的花架。
瓷瓶碎裂声里,他跌坐在满地残花中,扯松领口粗重地喘息:“走...别留在这里。”
怀清攥紧被扯皱的衣襟,见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里衣,分明是在强撑着克制。
心尖忽而一颤,她咬咬牙转身取来灵泉,蹲下身时裙摆扫过他发烫的手背:“忍一忍。”
冰帕覆上额头的瞬间,齐禹下意识攥住她手腕。
四目相对,他眼底翻涌的情欲与挣扎刺痛了怀清。
她深吸口气,将另一块沾了灵泉冰帕按在他后颈:“我不会走,你若信我...”
话音未落,齐禹突然拽着她跌进怀里,滚烫的唇擦过耳畔,呢喃破碎如呓语:“清清...我好疼...”
春知守在廊下,里面越是未有响动,她越是着急,急得直搓手。
雕花槅扇外忽然响起环佩叮咚,伯夫人携着几位命妇款步而来,锦缎裙摆扫过青砖,在廊下投下晃动的暗影。
为首的妇人目光如炬,盯着守在门前的春知:这不是明善县主的贴身侍女?怎么独自守在这里,你家县主呢?
春知垂首福身,素白裙裾扫过冰凉的石板:见过伯夫人,见过各位夫人。我家县主不胜酒力,正在内室歇息。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有个丫鬟怯生生开口:方才分明听见......
话未说完便被伯夫人凌厉的眼神截断。
几位命妇交头接耳,目光似有实质般穿透紧闭的雕花门。
春知攥紧袖口,脊背绷得笔直:奴婢不敢欺瞒,县主确实在房内安歇。
吱呀一声,檀木门缓缓推开。
怀清款步而出,月白襦裙纤尘不染,珍珠步摇端正悬在鬓边,恍若未经历半分波澜。
她盈盈下拜,声音清泠如碎玉:伯夫人唤我?
伯夫人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嘴角似笑非笑:听闻县主身子不适?
怀清挺直脊背,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冷霜:有劳挂念,不过是略感乏累,现已无碍。
回廊里寂静无声,唯有远处传来婚宴上零星的丝竹声,衬得这方天地愈发诡谲。
庆阳伯夫人猛地转身揪住丫鬟衣领,金丝护甲几乎戳进对方皮肉:说!你到底在哪里看见的?
丫鬟瘫软在地,发髻散成乱草:我...我在西厢房外...
荒谬!怀清折扇轻点鬓边珠花,眼角含笑却透着冷意,今日我与寒霜县主撞了衣衫,都是月白襦裙配绯红宫绦。她生得娇俏,我身形高挑,若不细看——她扫过围观命妇,便是至亲都有认错的时候,何况不相干的下人?
丫鬟如获大赦,连连叩首:是是!奴婢一时糊涂,寒霜县主往东边厢房去了!
伯夫人眉间拧成川字,扬袖:既如此,便去瞧瞧!
众人浩浩荡荡转过九曲回廊,还未靠近厢房,靡靡之音已顺着雕花窗棂渗出。
伤风败俗!伯夫人银牙紧咬,裙摆扫过青砖发出刺啦声响。
随着一声巨响,婆子撞开雕花木门,腐坏的檀木香气裹挟着浓烈酒气扑面而来。绣着并蒂莲的锦被下,寒霜县主云鬓散乱,怀中搂着醉眼迷离的青格勒。
空气瞬间凝固。
有人手中的团扇落地,有命妇踉跄后退扶住廊柱。
“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