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纱,轻柔地笼罩着庭院。
檐角铜铃在晚风里轻晃,叮咚声中,芳宁姑嫂三人刚从繁华的街市归来,便见阮晋阳一袭月白长衫,负手立于垂花门前,清俊身影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
“大哥!”芳宁眼眶瞬间泛红,成亲时大哥因公务缠身未能返乡,此刻重逢,万千思念化作一声哽咽。
她提着裙摆快步上前,又生生在丈余外顿住,只拿手帕轻按眼角。
怀清与怀淑亦盈盈福礼,齐声唤道:“阮大哥!”
阮晋阳转身时眉眼含笑,温润如玉的气质仿若春日暖阳:“瞧你们几个,逛得可尽兴?铺子看得如何?”
“极好!”怀清双目明亮,裙裾还沾着天街的樱花香气,“那定鼎门的醉红妆气派非凡,三层楼阁雕梁画栋,比青州府的铺子更显华贵,铺子生意红火异常!”
“大哥,你们今日与阮大哥聊科举之事,可有新见解?”怀清问道。
众人皆知,此次恩科乃因北境大捷而开,其中门道必定不同往日。
“此次恩科,意义非凡。”阮晋阳神色转为凝重,缓步走到石桌边坐下,“北境之战将士浴血,朝廷开恩科既是对功臣的嘉奖,也是为吸纳能臣处理战后诸事。军事布防、边疆民生……这些都会是考核重点。”
“正是如此!”刘曜虎折扇一展,“听闻西北边境仍有小股匪患……”
圣上若是能从此次科举中选拔出深谙兵法、善理民政之人,定能帮着稳固边防。
众人围坐,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愈发热烈。怀清托腮沉思,忽觉这恩科不仅是学子的机遇,更是朝廷重塑格局的关键。
“阮大哥才高八斗,又是上届探花郎,不如请您为大哥他们出谋划策?”怀清眸光灵动,率先提议。
众人纷纷附和,目光中满是期待。
阮晋阳笑着摆摆手:“出谋划策谈不上,过几日我拟份卷子,你们做做看,也好查漏补缺。这京都繁华,这几日,你们不妨先四处走走,见识下世面,对开阔眼界也有好处。”
正说着,春梅匆匆跑来,手中红帖在暮色里格外醒目:“大娘子,威武侯府回帖子了!”
“快拿上来。”芳宁接过帖子,指尖微微摩挲着烫金花纹,展开一看,眉头微蹙,“明日一早便要我们过去请安。”
怀清凑近瞥了眼,轻声道:“侯府规矩森严,这时间怎定得如此仓促……”
话未说完,又有春音拿来童家的回帖,是童家太夫人亲自回的帖,说让姑嫂三人有空便去,无需拘礼!
阮晋阳忍不住轻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论亲缘,侯府自是更近,可瞧这帖子,倒显得童家更热络些。”
这话,他阮晋阳可以说,其余几人却不好接,只当他在独自暗语。
怀清将帖子放在桌上,心里暗叹,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夜色渐深,众人散去。
怀清回到厢房,推开窗望着满天星斗。远处街市依旧灯火辉煌,隐约传来丝竹之声。
她想着阮晋阳所说的恩科,又念及明日侯府之行,心中五味杂陈。这京都看似繁花似锦,却处处暗藏机锋,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平静……
第二日清晨,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载着众人往威武侯府而去。
朱红大门巍峨耸立,门前石狮威风凛凛。怀清下车时,瞥见街角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捧着书册诵读,目光坚毅。她心中一动,想来这恩科,定是牵动着无数寒门子弟的命运。
走进侯府,回廊曲折,雕梁画栋间透着威严。
在丫鬟的引领下,众人来到正厅。
老夫人稳稳端坐在太师椅之上,头上凤钗熠熠生辉,身着的暗纹华服更衬出她的庄重。虽已年过半百,可周身散发的气势丝毫不减,目光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 。
“见过老夫人。”众人整齐划一,恭敬行礼,声音在屋内回荡。
老夫人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缓缓开口:“三房许久未回府中,如今既已归来,往后便该多走动,莫要生疏了。只是如今恩科临近,孙女婿肩负重任,也该收收心,一门心思放在备考上,切不可懈怠。”
芳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欠身答道:“老夫人所言极是,大爷他们每日都沉浸在书海之中,刻苦攻读,从不懈怠。”
老夫人轻轻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神色平静,又抛出一个话题:“不过京都之地,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切不可掉以轻心。对了,听闻你们在天街盘下了铺子?”
怀清心中一紧,悄悄抬眼观察老夫人神色,不知这话题是福是祸……
芳宁闻言,微微一顿,像是在脑海中迅速整理着思绪。
片刻后,她才缓缓回道:“回老夫人的话,那铺子实际上是童家二夫人名下的产业,是童家三小姐在经营。她念及与我儿时的深厚情谊,她便让我入了一股。您也知道,大爷进京赶考,各项花销如流水一般。我作为妻子,自然得想办法开源生息,无奈之下,连我爹娘给我的嫁妆都贴进去了。
本来我还想着来侯府……只是大爷他是个读书人,面子薄,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芳宁的话语如潺潺流水,说得委婉又诚恳,真真假假之间,让人难以分辨。
怀清跟怀淑两人低着头,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但实际上,她们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惊叹:原来大嫂如此善于言辞,这一番场面话,滴水不漏,说得人都快要信以为真了 。
老夫人一听,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从芳宁的话里,这夏家终究是农户人家,竟不讲究到要用媳妇的嫁妆,还想着来侯府寻求救济,这让她心中颇为不悦 。
夏怀谨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旁观者。
他心里清楚,在这样的场合,自己这个“吃软饭”的,确实没有什么话语权,索性就默默看着媳妇在这场谈话中巧妙应对,大展身手 。
阮晋阳今日特意告假,陪着众人过来请安。看着妹妹在老夫人面前应对自如的模样,不禁在心中感叹:妹妹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自己庇护的小姑娘了 。
威武侯夫人,也就是童府大姑奶奶,此刻也坐在一旁。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喝了一口,看似对这场谈话毫不在意,实则内心正暗暗嘲讽。
她心里明白,老夫人这是从自己这里捞不到好处,便将主意打到了小辈身上 。
威武侯有一个得宠的妾室,正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老夫人这般行事,无非是想为她那高不成低不就的孙子谋取些利益。
而她是侯府主母,又有童府作为坚实的后盾,无论威武侯如何宠爱妾室,也不敢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摆到明面上。
她深知,这侯府日后终究是自己儿子的。如今这侯府的名头虽还响亮,可几代下来,不懂得经营生息,实则早已外强中干。
之前老夫人还曾觊觎自己的嫁妆,现在竟连出嫁孙女的钱财也不放过。
老夫人这般行径,实在是不知廉耻 。